第255章 徐州城中(2/2)

疲惫如排山倒海般袭来,林锦棠的意识开始模糊。但她强撑着不敢睡死,支棱着耳朵,警惕着任何异常声响。

约莫四更天,万籁俱寂的时刻。地窖外,铁匠铺的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被风声掩盖的、衣袂拂过墙头的窸窣声!

林锦棠瞬间睡意全无,全身汗毛倒竖!她屏住呼吸,将耳朵紧贴在地窖木板边缘。

不止一个人!至少有四五个!他们的脚步轻得如同狸猫,落地无声,但落在常年习武、耳力敏锐的林锦棠耳中,却清晰可辨!这些人迅速分散开,似乎在搜索着什么,目标明确地朝着工棚这边而来!

是追兵!他们竟然找到了这里!是循着踪迹?还是徐铁匠这里早已被盯上?!

林锦棠的心跳如擂鼓,手心瞬间被冷汗浸湿。她轻轻摇醒昏睡的林虎,手指抵住他的嘴唇,示意噤声。林虎在黑暗中瞬间清醒,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无声地点点头,手已摸向腰间(虽然武器早已丢失)。

头顶上,搜索者已经进入了工棚。油灯被点亮的光晕,透过木板缝隙渗下微光。能听到翻动物品、检查角落的细微声响。其中一人似乎在低声询问什么,语气冰冷。

紧接着,是徐铁匠披衣起身、略带沙哑和不满的声音:“…谁啊?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官府查案!开门!”一个粗粝的声音喝道。

“官爷?这…这深更半夜的,查什么案啊?”徐铁匠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和不解。

“少废话!有没有见到一男一女两个外乡人?男的身受重伤!”另一人厉声问。

“外乡人?受伤的?官爷说笑了,我这穷打铁的,哪有什么外乡人来…这两天除了几位军爷来定做过几把刀,就没见过生人…”

“搜!”为首者显然不信。

翻箱倒柜的声音更加剧烈。地窖上的木板似乎也被踩踏了几下,灰尘簌簌落下。林锦棠和林虎紧紧贴着地窖最内侧的墙壁,大气不敢出,连心跳都仿佛要停止。

幸运的是,地窖入口极其隐蔽,上面堆放的杂物也起到了很好的掩护作用。搜查者并未发现异常。

但危险并未解除。其中一人似乎嗅了嗅空气:“有血腥味和药味。”

徐铁匠连忙道:“哦,那是白天给村里王屠户家接了只跌断腿的狗,上了点药…官爷,您看这…”

“狗?”那人冷笑,“带我们去看看那狗。”

“这…那狗接完腿就被王屠户抱回去了啊…官爷若不信,可以去王屠户家问问…”徐铁匠应对得滴水不漏。

搜查者似乎将信将疑,又在工棚内外仔细搜寻了一番,甚至检查了炉灶和水缸。最终,似乎一无所获。

“走!”为首者不甘地低喝一声。

脚步声渐渐远去,翻墙的声音再次传来,随即消失在寒风呼啸的夜色中。

地窖里的两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被冷汗湿透。直到确认外面再无声响许久,林锦棠才敢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虚脱般滑坐在地上。

好险!若不是徐铁匠机警应对,若不是地窖足够隐蔽…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头顶的木板被轻轻敲了三下,随即被移开。徐铁匠探下头,脸色在油灯下显得异常凝重。

“上来吧,暂时走了。”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但这里不能待了。他们没找到人,不会死心,天亮后很可能再来,或者…在周围布下眼线。”

林锦棠和林虎艰难地爬出地窖。林虎经过重新正骨上药,虽然虚弱,但神志清醒了许多,断腿处的剧痛也似乎减轻了些。

“徐师傅,我们现在…”

“跟我来。”徐铁匠打断她,吹熄油灯,带着两人,悄无声息地穿过院子,来到铁匠铺后面一处堆放废铁料的角落。他挪开几块沉重的锈铁板,下面竟然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黑黢黢的地道入口!

“这条地道,是早年防兵乱挖的,通到后面山沟的一个废窑洞。”徐铁匠低声道,“你们从那里出去,往北走,大概十里外,有个叫‘乱葬岗’的义庄,平时没人去。你们先在那里躲着。记住,走荒野,别露行迹。明天晚上,如果安全,我会想办法送些吃的和药过去。”

他将一个准备好的小包袱塞给林锦棠:“里面是干粮、水、伤药和一点碎银。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后面的路…靠你们自己了。”

“徐师傅…大恩不言谢!”林锦棠知道此刻不是矫情的时候,接过包袱,深深一揖。

“快走!”徐铁匠催促。

林锦棠搀扶林虎,率先钻入地道。地道内狭窄、低矮、潮湿,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霉味。两人只能弯腰摸索着前行。身后,徐铁匠将铁板重新盖好,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和声音。

黑暗中不知爬行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点微光,是出口!两人奋力钻出,果然身处一个废弃的、半塌的砖窑内,外面是荒凉的山沟,寒风凛冽。

回头望去,铁匠铺早已消失在夜色山影之中。只有手中沉甸甸的包袱和腿上依旧隐隐作痛的伤处,提醒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走!”林锦棠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辨别了一下方向,搀扶着林虎,再次踏入茫茫荒野,向着北方,向着那个叫“乱葬岗”的、听名字就令人心悸的暂避之所,艰难行去。

而在他们身后,徐州城方向,黎明前最黑暗的夜色里,几双如同猎犬般冰冷的眼睛,正从不同的角度,死死盯着铁匠铺和周围荒野的动静。一张更加隐秘、也更加致命的网,正在缓缓收紧。

“大人,那铁匠…有问题。”一个黑影低声对为首者道,“虽未搜到人,但他反应太过镇定,工棚里的药味也不对…”

为首者,正是晋王府“幽冥卫”的一名小头目,眼神阴鸷:“盯死这里!还有那个王屠户家,也派人去‘问问’。另外,通知城里的人,封锁所有出城要道,尤其是北门和西门外十里范围,给我一寸寸地搜!他们受了伤,走不远!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挖出来!”

“是!”

夜色,依旧深沉。但杀机,已如这北地的寒风,无孔不入,凛冽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