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险渡毒瘴(2/2)
“是‘听风楼’的杂碎,专干拿钱买命的勾当,鼻子倒是灵,居然摸到这里来了。”老猎户将搜出的东西随手扔进旁边的水洼,啐了一口,这才转向林锦棠和林虎。
“老丈…您怎么来了?”林锦棠从石缝中走出,感激又疑惑。
“我不来,你们就真成‘鬼见愁’的肥料了。”老猎户哼道,“那两个尾巴被我在入口的陷阱招呼了,但没想到还有一拨直接从上游峡谷摸进来。这帮家伙,对这片山没那么熟,但也知道一线天是近道…你们运气不好。”
他看了看林虎几乎成了血人的惨状,皱了皱眉,又从怀里掏出那个黑药膏罐子,扔给林锦棠:“赶紧再给他敷上。这峡谷不能再待了,听风楼的人失手,可能会招来更多人,或者用别的阴招。跟我来,我知道一条绕过前面最浓瘴气区的岔路,虽然绕点远,但安全些。”
不由分说,老猎户转身便走。林锦棠和林虎不敢耽搁,连忙跟上。老猎户对这条峡谷果然了如指掌,带着他们在乱石和藤蔓间七拐八绕,避开那些颜色最艳丽、气味最甜腻的蕈类和雾气最浓的区域,甚至指点他们哪些石头可以踩,哪些藤蔓可以借力。
一路上,老猎户沉默寡言,只在林锦棠为他为何相助时,淡淡说了一句:“山有山的规矩。进了我的山,就是我的客。外人进来撒野,不行。”便不再多言。
在他的带领下,又走了近一个时辰,前方水声渐响,雾气渐薄,终于看到了峡谷的出口——一片较为开阔的、布满鹅卵石的河滩,河水在此变得平缓,远处依稀可见炊烟。正是野羊滩!
“到了。”老猎户停下脚步,指着河滩北面隐约的几处低矮草棚,“那边就是偶尔有人落脚的窝棚,有没有船,看你们造化。沿着河滩往上游再走三十里,才是正经的古渡口,但那里恐怕更不太平。”
他转身,看着林锦棠和林虎:“就送到这里。后面的路,老汉不熟了,你们自己小心。记住,过了河,也未必是坦途。”说完,他竟不再停留,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峡谷入口的乱石之后,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锦棠望着老者消失的方向,深深一揖。她知道,这位神秘的深山奇人,已给了他们天大的恩情。
“林虎大哥,你怎么样?”她收回目光,担忧地看向林虎。
林虎靠在石头上,脸色惨白如纸,失血过多加上连日劳累奔波,已是强弩之末,全靠意志力撑着。“还…还行。大人,快…快去看看…有没有船…我们必须…尽快过河…”
林锦棠知道他状况极差,必须尽快找到安顿和治疗的地方。她将林虎扶到一块背风的巨石后,让他靠着休息,自己则强打精神,小心翼翼地向河滩北面那几处草棚摸去。
草棚破败不堪,似乎已废弃许久,并无人在。但在最靠近水边的一个草棚后面,林锦棠惊喜地发现,系着一条简陋的、仅能容纳三四个人的小木船!船虽破旧,桨橹俱全,看起来还能浮水。
她心中稍定,正欲回去叫林虎,却忽然瞥见上游远处的河面上,似乎有几点不同于寻常渔火的光亮,隐隐绰绰,顺流而下,速度颇快。
是船队?这个时辰,在这偏僻的野羊滩…
林锦棠心中一紧,不敢大意,连忙退回林虎身边。“林虎大哥,找到船了,但上游好像有船队下来,情况不明。我们得赶紧走!”
林虎勉力站起,两人搀扶着,以最快速度来到小木船边。林锦棠解开缆绳,先将林虎扶上船,自己随后跳上,抓起船桨,奋力向对岸划去。
小木船吱呀作响,在平缓的河水中艰难前行。林锦棠不通水性,更不善操舟,划得十分吃力,船只在河中打着转。而这时,上游那几点光亮已清晰可见,果然是三条中型快船,正乘风破浪而来,船头似乎还有人影晃动,正向他们这个方向指指点点。
“快…大人…快点…”林虎趴在船边,焦急催促,他看出那快船来者不善。
林锦棠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划桨。小船终于歪歪斜斜地靠近了对岸。不等完全靠稳,林虎便挣扎着滚下船,林锦棠也连忙跳下,两人连拖带拽,将小船拖上岸边的芦苇丛隐藏起来,然后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对岸茂密的树林之中,拼命向深处跑去。
身后,那三条快船已追至野羊滩,隐约传来呼喝声和搜寻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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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晋王府,密室。
夜已深,密室内的气氛却比夜色更加凝重压抑。晋王赵弘负手立于一幅巨大的大周疆域图前,目光死死盯着扬州至京城之间的广袤区域,尤其是那蜿蜒如带的运河与几条主要陆路官道。
高公公垂手立在一旁,额角有细密的汗珠。影煞依旧如同影子般立在角落。
“还没有林锦棠的确切消息?”晋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熟悉他的人都知,这平静之下酝酿着何等雷霆。
“回王爷,”高公公声音干涩,“‘听风楼’派往‘鬼见愁’一带追踪的人…失手了。一队五人,只逃回两个,说是遇到了一个极厉害的深山老猎户,折了三人…林锦棠和林虎…疑似已穿过一线天峡谷,在野羊滩附近失去踪迹,可能…已经过河。”
“废物!连个重伤的武夫和一个弱质女流都拿不住!‘听风楼’不是号称江湖消息最灵、手段最辣吗?!”晋王猛地转身,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影煞适时开口,声音依旧冰冷无波:“王爷息怒。‘鬼见愁’地势奇险,非寻常江湖客所能适应。那老猎户,据逃回的人描述,身手诡异,对山林熟悉至极,恐怕…是早年隐退的军中高手或奇人异士。林锦棠能得此人相助,实属意外。”
“意外?本王不要听意外!”晋王低吼,“秦锋押解的队伍,到哪里了?”
高公公连忙道:“已出扬州境,正沿官道北上,日行约六十里,沿途并未遮掩行踪,护卫森严。预计…十日后可抵徐州。”
“疑兵…倒做得像模像样。”晋王冷笑,“真正要命的,是那条看不见的‘暗线’!”他手指重重敲在地图上淮河与运河交汇的一片区域,“过了野羊滩,就是淮河。他们要么继续走偏僻陆路,要么,一定会设法走水路!淮河之上,漕运繁忙,各色船只混杂,正是他们隐匿行迹、加快速度的好机会!”
他眼中闪烁着阴鸷算计的光芒:“不能再这样被动追索了。必须…在他们可能经过的关键节点,布下天罗地网!让他们插翅难飞!”
“王爷的意思是…”
“启动‘断江’计划。”晋王一字一顿,声音森寒。
高公公身体一颤:“王爷…‘断江’计划牵涉太广,一旦启动,恐怕…整个淮河乃至部分运河段的漕运都会受到波及,朝中追查起来…”
“顾不了那么多了!”晋王断然道,“漕运乱一阵,总比本王满门抄斩强!昭华已将刀架在本王脖子上了!不是她死,就是本王亡!”
他走到书案前,快速写了几道手令,盖上自己的私印,交给高公公:“立刻飞鸽传书,动用我们在漕运衙门、沿河关卡、乃至水师中所有的暗桩!以‘稽查大规模走私、搜捕江洋大盗’为名,从明日起,对淮河下游、以及通往京城的运河主要河段,实行严格盘查!重点是所有北上的客货船只,尤其是小型、不起眼的船只,一律严加搜查,稍有可疑,即刻扣留!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同时,”他看向影煞,“让你手下‘幽冥卫’的精锐,分成数队,伪装成漕丁、税吏、或者水匪,活跃于那几个关键的渡口、闸口、以及河道狭窄处。一旦发现疑似目标…不必请示,就地格杀!务必将证据彻底销毁!”
“是!”影煞领命。
“还有,”晋王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更深的阴霾,“光拦路还不够。要想办法…让昭华在京城,也寸步难行。”
高公公心领神会:“王爷是说…朝堂上?”
“不错。”晋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本王那位皇兄,最是多疑,也最重‘平衡’。昭华一个女子,以储君之身远巡地方,本就惹人非议。如今又闹出这么大动静,构陷亲王,搅乱漕运…弹劾的折子,该像雪片一样飞进通政司了。你让咱们的人,再加把火!把扬州那边‘民怨沸腾’、‘商路断绝’、‘公主擅权’的声势造得再大些!最好…能让几位阁老,甚至宗正寺,都出面说话!”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宫里…我们那位皇后娘娘,不是一直对昭华掌权心怀不满吗?想办法递个话,让她也在皇上耳边吹吹风…就说,昭华此番南巡,劳民伤财,结党营私,其志非小…恐有武曌之心!”
高公公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要将“构陷亲王”的罪名,往“公主擅权、意图不轨”甚至“女主干政、危及社稷”的方向引啊!此计若成,皇上就算有心偏袒昭华,在汹涌的“朝议”和“祖宗家法”面前,恐怕也不得不掂量掂量…
“王爷深谋远虑…”高公公躬身。
晋王挥挥手,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但眼神中的狠厉丝毫未减:“去吧,事不宜迟。告诉所有人,这是生死存亡之秋,办好了,本王不吝重赏;办砸了…提头来见!”
“是!”
高公公与影煞迅速退下。密室中,只剩下晋王一人。他重新走回地图前,手指缓缓划过从扬州到京城的那条漫漫长路。
“昭华…林锦棠…你们想扳倒本王?那就看看,是你们的腿快,还是本王的刀快!这千里归途,注定…要铺满尸骨!”
窗外,京城的夜空,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划破黑暗,映亮了晋王阴沉如水的脸,紧接着,滚滚闷雷,由远及近,仿佛预示着更加狂暴的风雨,即将席卷这帝国的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