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前交警的仇恨地图(1/2)

时间的齿轮转动,进入十二月。寒意愈发刺骨,而“红绳杀手”带来的阴冷恐惧,并未因季节更替而稍有缓解。刑侦支队的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如同窗外铅灰色的天空。白板上,邵峰与孟瑶的疑点照片并排悬挂,像两把悬而未决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对邵峰的监控和外围调查持续深入,他的不在场证明(尤其在沈浩案中)越来越坚实,那卷黑色尼龙绳的比对结果也早已排除。他就像一个被精心打磨过的赝品,乍看可疑,细究却处处对不上真品的印记。警方对他的怀疑,从“直接凶手”逐渐转向“可能的信息提供者或同谋”,但这种推测缺乏实证支撑,更像是在线索匮乏下的无奈推演。

孟瑶的调查则陷入泥潭。她妹妹的悲剧卷宗被反复研读,那份刻骨的恨意真实不虚。她辞职后的行踪显示她深居简出,与外界联系极少,通讯记录干净得异常。警方未能发现她与任何体能符合侧写的男性有密切往来。红绳上的香精指向“夜色酒吧”,但无法直接锁定到她个人。她就像一团冰冷的、充满恨意的雾,看得见,却抓不住实体,更无法与那雷霆般的杀人手法联系在一起。

双线追查,看似并进,实则双双停滞。凶手的阴影,在警方被两个“红鲱鱼”分散注意力时,似乎变得更加从容不迫。秦峰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那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正在评估,正在计划,并且……即将再次行动。

预感在2023年12月12日凌晨,化为又一起冰冷的现实。

现场位于滨河路向东北方向延伸出去的一段几乎被废弃的辅路尽头,早已超出日常交通监控的覆盖范围,是城市扩张留下的盲区疤痕。时间,凌晨三点。

这里比之前的案发现场更加荒僻。路面年久失修,裂缝里长出顽强的枯草。一侧是废弃工地残破的围墙,另一侧是无人打理、长得过于茂密杂乱的灌木丛,在冬夜里只剩下干枯交错的黑褐色枝桠,张牙舞爪。夜空中有稀薄的云层,半轮冷月时隐时现,当月光勉强穿透云隙和光秃的枝桠洒下时,在地面投下破碎而晃动的斑驳黑影,更添几分诡谲。远处隐约有货运火车的汽笛声传来,悠长而空洞。近处,不知藏在何处的秋末残虫,发出断断续续、有气无力的鸣叫,反而衬得周遭更加死寂。

一辆银灰色的轿车,静静地停在灌木丛旁的阴影里。车窗驾驶位那一侧半降着,像是停车后未曾完全关闭。借着惨淡的月光和随后赶到的警车灯光,可以看见车内副驾驶座和脚垫上散落着几个空的啤酒罐和一个喝了一半的洋酒小酒版,车内弥漫出的酒气即使在寒冷的户外也清晰可辨。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一队执行后半夜巡逻任务的交警。他们的摩托车灯光扫过这片通常不会停留的区域时,注意到了这辆违停且状态异常的车子。靠近查看,便看到了车旁地上那个蜷缩的人影。

受害者韩磊,三十一岁,某贸易公司职员。他侧躺在冰冷的沥青路面上,距离驾驶座车门仅一步之遥,像是刚下车就遭遇了不测。脖颈上的勒痕在勘查灯下暴露无遗——依旧是那道一点五厘米宽的深紫色印记,但仔细对比照片可以发现,这道勒痕嵌入皮肤的深度似乎比前几起案件更为显着,颜色也更深,近乎黑紫。法医初步测量后指出,绳索陷入软组织的位置,压力和造成的内部损伤更为严重。

而左脚踝上,那根崭新的红色塑料绳,系得异常紧密,绳结甚至比之前看到的更加用力收紧,仿佛蕴含着某种不断累积的、冰冷的愤怒。绳子在月光和灯光的混合照射下,红得沉郁。

巡逻交警经验丰富,立刻意识到这可能不是普通的暴病或事故,尤其是在瞥见那根刺目的红绳后。现场被第一时间保护起来,上报的讯息中直接提到了“红绳标记”。

苏晚蹲在尸体旁,眉头紧锁。她手里的测量尺和相机记录着每一个细节。“手法在‘进化’,”她的声音在凌晨的寒风中显得格外清晰冷静,但内容却让人心头发寒,“勒痕更深,皮下组织和肌肉的损伤范围更广。从生物力学模型反推,凶手这次施加的力量更大,发力更集中,作用时间可能更短。结合尸体其他征象初步判断,从绳索收紧到死亡,过程可能被压缩到了惊人的五秒之内,甚至更短。凶手对这套‘流程’……越来越熟练了。”

“熟练”这个词,像一块冰,砸在在场每个办案人员的心上。这意味着凶手在练习,在总结,在“优化”他的杀戮。这不是失控,而是冷血的精进。

洛宇在车内进行初步搜查。除了酒瓶,他在手套箱里找到一张加油小票和一张餐饮发票,时间都是昨晚。更重要的是,他在车载导航的历史记录里,发现了一条设定的回家路线。洛宇将路线图导出,与支队内部前期绘制的一张特殊地图进行比对——那是根据之前受害者最后已知位置和案发地点,推测出的凶手可能选择的“伏击区域”示意图。

他的脸色凝重起来,快步走到秦峰身边,将平板电脑屏幕转向他:“秦队,你看。韩磊设定的这条回家路线,其中有一段,特别是这个拐进废弃辅路前的岔口选择……”他用手指放大那个区域,“和我们根据前三起案件推断出的、凶手偏好的‘监控薄弱且易于隐藏’的区域高度重合。而且,更关键的是,这段路的选择,和……”

他切换了屏幕上的图片,那是一张照片的翻拍,照片上是一张手工标注的、极其详细的局部交通地图。

“……和顾宸地图上,用红笔特别圈注出来的那个‘最佳隐蔽点’,几乎完全吻合。”洛宇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发现关键拼图的震动。

“顾宸?”秦峰目光锐利地看向那张翻拍地图。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注、红圈、箭头,以及旁边手写的诸如“监控死角”、“夜间无照明”、“植被覆盖良好”等小字,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专业性和……偏执感。

“对,前交警,顾宸。我们之前在做全市交通盲点排查时,从一个内部论坛上注意到他发的一些‘技术分析帖’,内容就是分析哪些路段容易发生违规且不易被查处,其中就重点提到了酒驾者可能选择的‘安全路线’。当时觉得这人有点偏激,但没深究。现在看……”洛宇将韩磊的回家路线与顾宸地图上的标注点叠加,重合度极高。

秦峰盯着那几乎严丝合缝的重叠区域,眼神冰冷。“这个顾宸,必须立刻、彻底排查。”他下达了指令,声音斩钉截铁。一个新的、更具专业迷惑性的阴影,骤然浮现在红绳杀手的迷雾之上。

顾宸住在老城区一栋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的筒子楼里,房间位于走廊尽头,狭小而昏暗。下午时分,室内也需开灯。灯光是那种老旧的白炽灯泡,光线昏黄,勉强照亮屋内简陋的陈设:一张行军床,一个掉漆的衣柜,一张堆满杂物的书桌。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

四面墙壁,几乎被大大小小、各种比例尺的交通地图贴满了。有全市交通干线图,有各个分区的详图,甚至还有一些重点路段的手绘示意图。地图上,用不同颜色的笔做了大量标记。其中,最刺眼的是用红色记号笔圈出的一个个区域,旁边用同样红色的笔迹写着注释:“监控盲区”、“夜间巡逻间隙”、“岔路多易逃脱”、“植被遮挡”。有些红圈旁边还画着箭头,指向可能的“伏击点”或“撤退路线”。在一些经常发生酒驾事故的路段,标注更是密密麻麻,除了地理信息,甚至还有类似“22:00-02:00高发”、“代驾稀少”、“酒吧聚集区下游”等时间和社会学层面的备注。

这不像是一个普通市民的房间,更像是一个交警内部战术分析室,或者……一个杀手精心策划狩猎场的工作间。

顾宸本人,就坐在那张破旧的人造革沙发上。他四十岁出头,身材保持得不错,腰板挺得笔直,即使坐在自家破沙发里,也保持着一种近乎刻板的仪态。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警用作训裤(没有警衔标识)和一件深色毛衣。脸型方正,嘴唇紧抿,眼神锐利而冰冷,在被警方突然上门时,也没有流露出太多惊讶或慌乱,只有一种深藏的、仿佛对一切都充满讥诮的冷漠。

秦峰的目光扫过满墙的地图,最后落在一张被特别放大、标注也最为详细的滨河路及周边区域地图上。那里,四个红圈格外醒目——大致位置,与已经发生的四起红绳案现场,惊人地接近。

“顾宸,”秦峰拿起那张放大图的照片副本,直接问道,“解释一下。这些你用红笔圈出来的‘隐蔽点’、‘避开监控路线’,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么巧,最近发生的四起命案,都发生在你标注的这些地点,或者其紧邻的路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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