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红绳上的香精(1/2)
距离鼓楼巷案件过去不到一个月,滨河路与鼓楼巷之间的那片区域,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带血腥味的恐惧浸泡透了。尽管警方并未公开确认连环案,但“红绳杀手”的传言如同秋日里带着寒意的风,在出租车司机、夜班族、酒吧常客和一些关注本地新闻的市民间悄然流窜。刑侦支队的压力与日俱增,邵峰作为头号嫌疑人被严密监控和反复审查,但所有的调查都卡在那卷对不上号的黑色尼龙绳和无法溯源的红色塑料绳上。邵峰的不在场证明(针对一些细微时间点的核查)出现了一些小瑕疵,但远不足以定罪,更无法解释那两根确凿无疑的红绳。他像一块沉重而模糊的阴影,压在案卷上,却照不亮真相。
秦峰开始怀疑,警方的视线是否被过于牢固地钉死在了邵峰身上。那个幽灵般的真凶,是否正利用这份“关注”,悄然准备着下一次演出?
答案在2023年11月5日凌晨,伴随着城郊田野里浓得化不开的雾气,再次冰冷地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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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滨河路向西北延伸出去的一条城郊小路,连接着几个即将被拆迁的村落和一片冬季休耕的农田。时间,凌晨两点。
雾气浓得惊人,像是从地底深处、从冰冷的河面、从每一寸潮湿的泥土里蒸腾出来的乳白色纱幔,层层叠叠,弥漫充塞了整个空间。能见度不足五米,远处村庄零星的灯光和城市天际线的光晕,都被这厚重的雾墙彻底吞噬、扭曲成模糊暗淡的光斑。空气湿冷刺骨,吸进肺里带着泥土和腐烂植物的腥气。万籁俱寂,连秋虫都噤了声,只有草叶尖端凝聚的沉重露珠,承受不住重量时,“滴答”一声,坠入下方更浓的黑暗或湿土里,那声音在极致的静谧中被放大,清晰得令人心头发紧。
路是简单的双车道水泥路,边缘已经破损,长满杂草。两侧是无边无际的、在冬季休耕的农田,土地裸露着,偶尔有几簇顽强的、枯黄的秸秆立着,在雾气中像沉默的鬼影。一切都被包裹在这片惨白、潮湿、移动缓慢的混沌之中。
最先打破这片混沌的,是一道光。
一道穿透雾气的、昏黄的车灯光束。它来自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越野车。车子歪斜着,右侧车轮压上了路肩的软泥。车灯没有熄,远光灯开着,两道粗大的光柱倔强地刺入前方翻滚的浓雾,却无法驱散它们,反而在雾中形成了清晰的光路,无数微小的水珠在光柱中飞舞、闪烁,让光线本身也显得朦胧而虚幻。引擎熄火了,寂静中,只有车载电子设备偶尔发出的、极其微弱的电流嘶声。
赶早集去批发市场进菜的老菜农王老汉,就是在这片诡谲的寂静和光雾中,蹬着他的三轮车出现的。他熟悉这条路,闭着眼都能摸到市场。但今天的雾太大了,他骑得很慢。那两道突兀的车灯引起了他的警觉——抛锚了?他眯起昏花的眼睛,朝着光柱的方向费力看去。
车子……车子后面,好像有东西。
不是东西。是……一个人形,躺在车后大约一米处的路肩上,半个身子歪在枯草里。
王老汉心里“咯噔”一下,停下三轮,颤巍巍地下了车,小心地靠近。雾气在身边流动,车灯的光勾勒出那人的轮廓。是个男人,穿着皮夹克,仰面躺着,姿势别扭。脸看不太清,但脖子上……那深色的勒痕,在车灯反光和雾气弥漫中,依然触目惊心。
而最刺眼的,是那人左脚踝处。
一点鲜艳的红色,穿透乳白的雾气,像黑暗中突然睁开的血眼,死死地抓住了王老汉的视线。一根绳子,红色的塑料绳,紧紧地系在那里。
“红……红绳……”王老汉的脑子“嗡”地一声,近一个月来听儿子和邻居嘀嘀咕咕的传闻瞬间炸响。极致的恐惧攫住了他,他腿一软,向后踉跄,笨重的三轮车失去平衡,“哐当”一声侧翻在地,车斗里准备装菜的竹筐、麻袋散落出来,几个萝卜、白菜滚了一地,沾满了湿泥。王老汉自己也一屁股坐在了冰冷湿滑的地上,手脚并用向后退了几米,然后连滚爬起,也顾不上扶车,踉踉跄跄地朝着来路、朝着有人的村庄方向狂奔而去,嘶哑的惊叫声在浓雾中变得沉闷而扭曲:“来人啊——!死人啦——!红绳子——又有红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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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被迅速封锁,但浓雾极大地增加了勘查难度。勘查灯架起来,在雾气中形成一团团毛茸茸的光晕。技术人员穿着防护服,像幽灵一样在光晕和雾气中移动。
受害者沈浩,三十五岁,自由职业者(初步调查与一些灰色地带的催收、中介业务有关)。死因毫无悬念:机械性窒息。脖颈上那道一点五厘米宽、边缘整齐、深紫色的勒痕,与赵鹏、吴迪颈上的痕迹如同出自同一个冷酷的工匠之手。左脚踝上,系着那根标志性的、崭新的红色工业塑料绳,绳结是已经让警方感到刺眼的、专业而规整的双套结变体。
“手法完全一致。”苏晚蹲在尸体旁,雾气在她防护服的帽檐和肩头凝结成细小的水珠。她的话语透过口罩传出,带着湿冷的寒意,“死亡时间大约在凌晨一点到一点半之间。死者胃内容物和血液酒精浓度检测,”她看了一眼刚刚拿到现场的初步报告,“严重超标,是醉酒状态。又是酒后驾车。”
洛宇在越野车周围检查。车内酒气浓烈,夹杂着劣质香烟和车载香薰的味道。副驾驶座上扔着一件皮夹克,扶手箱里有几盒不同牌子的香烟和一些零钱。他在车内储物格里发现了一张皱巴巴的“夜色酒吧”会员卡,以及几张同一家酒吧的存酒卡。“秦队,”洛宇将物证袋递过来,“又是‘夜色酒吧’。沈浩也是那里的常客。”
秦峰接过物证袋,看着那张印制粗糙的会员卡,眼神锐利。又是“夜色”。赵鹏最后出现在滨河路前,吴迪离开鼓楼巷前,都曾在那里饮酒。现在,沈浩也是。这已经不是巧合能解释的了。
苏晚的工作还在继续。她极其小心地用洁净的棉签,轻轻擦拭死者脚踝上那根红绳的表面,尤其是绳结附近和可能接触过凶手手套或衣物的地方。然后,她将棉签放入专用的检材瓶,递给旁边的助手:“急送实验室,做气相色谱-质谱联用分析,重点筛查有机挥发物和微量附着物。”
常规的尸表检查结束后,苏晚的注意力再次回到那根红绳上。在更强的勘查灯光下,她似乎注意到绳体表面有些许极其微小的、不同于灰尘的结晶状反光点。她凑得更近,几乎将脸贴上去,用镊子极其轻柔地拨动绳索纤维。
“秦队,洛宇,”苏晚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紧绷的发现感,“这根红绳上……有东西。”
秦峰和洛宇立刻围拢过来。
“不是灰尘,也不是常见的泥土或纤维。”苏晚用镊子尖指向几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小斑点,“看起来像某种……挥发残留后的结晶。非常微量,肉眼几乎不可见,但在侧光下有点反光。我怀疑是某种香精或香料成分。”
“香精?”洛宇皱眉。
“对。可能是液体香精挥发后留下的痕迹。”苏晚直起身,看着被雾气笼罩的现场,“需要实验室确认具体成分。但如果真的是香精……这东西通常出现在特定环境,比如化妆品、清洁剂,或者……”她顿了顿,“……酒吧调酒用的风味糖浆、利口酒,或者某些特定区域的空气清新剂里。”
秦峰的眉头锁紧了。红绳、酒驾、“夜色酒吧”,现在又多了一个可能的“酒吧香精”残留。线索像几条原本模糊的线,突然开始向同一个方向收束。“凶手可能和酒吧有关,”他沉声道,目光仿佛要穿透浓雾,看向那个隐藏在霓虹灯与酒精背后的影子,“不仅知道哪些人酒驾离开,他本人,或者他获取红绳、准备行凶的某个环节,很可能就发生在酒吧环境里,或者接触过酒吧特有的东西。”
“夜色酒吧”这四个字,在案件中的分量,陡然加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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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酒吧”位于老城区一条不算繁华的街巷深处,门脸不大,黑色招牌上霓虹灯管勾勒出妖娆的字体,在白天看起来有些黯淡和俗气。下午三点,酒吧尚未开始营业,里面昏暗安静,只有几盏应急灯和吧台后酒柜的灯带亮着,照着琳琅满目、色彩各异的酒瓶。
空气中残留着昨夜混杂的气息:烟味、酒味、香水味、以及一种甜腻的、来自廉价空气清新剂的味道。霓虹灯管在关闭时显得冰冷。秦峰和洛宇走进来时,一个穿着黑色t恤、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正在吧台后清点存货,是酒吧老板。听说警方再次到访(之前因吴迪和沈浩是常客已来过),他脸上堆起习惯性的、略带戒备的客气笑容。
“警官,还是为了沈浩的事儿?唉,真是没想到,他那么能喝的人……”老板摇头叹息。
洛宇出示了沈浩的照片:“他昨晚什么时候离开的?”
“大概……凌晨一点左右吧。喝得挺多了,走路都晃,我们还劝他叫代驾,他摆摆手就自己走了。”老板回忆道,“他算是老客了,隔三差五来,酒量好,但也经常喝过头。”
秦峰的目光扫过略显凌乱的吧台,最后落在正在角落一个小操作台上默默擦拭玻璃杯的一个女人身上。她看起来二十七八岁,个子不高,身形瘦削,穿着酒吧统一的黑色制服马甲和白衬衫,长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利落的马尾,露出清晰的下颌线。侧脸看起来有些苍白,眼神低垂,专注着手里的杯子,仿佛对这边的对话毫不在意。
“那位是?”秦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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