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疼出来的话才叫人话(2/2)

盘坐,闭目。

解律僧的声音像片落在心尖的雪。

苏芽这才注意到,老槐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个穿灰布僧衣的身影,颈间挂着串褪色的佛珠。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在字痂背上的血痕处顿了顿,以呼吸切割记忆,每呼一次,念一句我不属律

起初无人动。

直到苏芽感觉体内翻涌的痛意顺着地脉缓缓流散——那是她刻意引导的。

静童忽然踏响了脚边的铜铃,钟奴跟着用胸膛撞击撞钟木,咚、咚的闷响混着风,在寨子里荡开。

人群开始颤抖,像被春风吹醒的冻土。

第七次呼吸时,有人突然睁眼,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我......我不属律......

字痂的嘶吼撕裂了寂静。

他疯了似的撕扯背上的痂片,黑血溅在雪地上,露出下面淡粉的新肉。我还记得我叫......阿丑!他的声音带着哭腔,阿娘总说我丑得像块煤渣,可她......她会把糖塞在我手里......

高台上的帷幕在第八日被扯开。

律傀师走下来时,铁面具已经碎成两半,挂在他耳侧。

他的脸布满自刻的律文,每道伤痕都结着薄冰,你们说情理,可乱世之中,情就是刀,理就是缝——缝不住的。他的声音沙哑,像生锈的刀刮过石板,我父判错一人,族诛三百。

我发誓,再不容错。

苏芽静静听完,伸手按上他的额。

血视里,他的魂被一根细绳缠着,越勒越紧——那是个孩童的手,正掐着自己的喉咙,看着亲人被斩时,连哭都不敢哭。你不是怕错,她轻声说,是怕再当那个不敢哭的孩子。

当夜,痛坛中央的药火噼啪作响。

苏芽将《铁律经》首卷投入火中,火焰腾起时,她咬破指尖,血珠滴在火上,腾起一股暗金色的烟。这是七日来我替你们受的痛。她望着律傀师,现在,我还你。

律傀师突然跪地惨嚎。

他的身体剧烈颤抖,却在痛极时,从喉间挤出一声破碎的娘......我怕......全寨寂静,只有火舌舔着经卷的声响。

从今起,北行不设必罚之律,只立可辩之约苏芽站在火前,影子被拉得很长,若你犯错,不必自残——来找我说话。

若我说不过你,是你对。

话音未落,割舌童跌撞着跑上台。

他手里攥着最后一幅的炭画,轻轻投进火里。

焦纸打着旋儿升上夜空,像只终于挣脱牢笼的鸟。

北方冰原的方向,那口传说中镇着乱世的冰钟虚影,第一次轻轻震颤,发出半声未完的鸣响。

晨雾漫进北行谷时,苏芽踩着薄冰回到谷里。

燕迟站在谷口,手里捧着一卷新竹令,上面的墨迹还带着松烟香。九寨代表已到,他说,目光扫过她发间沾的雪粒,都等着重订《北行约法》。

苏芽抬头。

东方的云层里,似乎有一线极淡的金色在渗出来。

她摸了摸刀鞘上的红芽草纹路,那纹路在晨光里泛着暖红——像极了新生的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