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冷地方能焐热话(1/2)

春雪初融的水汽漫进北行谷时,同声钟的青铜表面正往下淌着细流。

苏芽站在钟台石阶上,靴底沾了点融雪,凉丝丝的。

她望着台下挤得密匝匝的人群——裹着兽皮的老人、抱着婴孩的妇人、攥着冰棱的孩童,连向来躲在窑场的哑陶都扒着最后一排草垛,陶土染黑的指节抠得发白。

今日起,废了永冬元年的旧历。她提高声音,风卷着话音撞向钟体,惊得几只雪雀扑棱棱飞起,新历叫。

台下泛起细碎的私语。

有个扎着麻花辫的小丫头拽了拽母亲的衣袖:阿娘,回声是啥?

以第一声同鸣钟响为元年。燕迟从台侧步出,怀里抱着刻满符号的竹简,每年今日辰时,不论老少,都能站到这钟台前,把这辈子的事说出来。

不写在竹片上,不刻在石壁里——他指了指台下新立的陶砖堆,就存进这些哑砖的纹路里,让地底下的脉,替咱们记着。

静童突然从人堆里钻出来,发梢还挂着融雪滴成的冰珠:阿姐说,声音比字活泛!

就像我用脚踩陶板,地底下的老石头都会跟着哼!

人群里爆发出笑声。

有个缺了门牙的老汉拄着拐棍喊:那我得说说四年前偷挖雪薯被苏稳婆逮住的事!另一个妇人接话:我要讲我家虎娃生在雪夜里,苏稳婆用体温焐热剪子......

苏芽望着这些发亮的眼睛,喉头发紧。

她想起三日前在心火廊,石壁上那些未命名的骨片终于被填满——不是刻上去的,是被七嘴八舌的我阿爹我大妹隔壁的老张头一点点烫上去的。

骨歌婆,该您了。

穿麻布衣的老妇从人群后站起,腰间挂着串人骨哨。

她年轻时替人唱葬歌,如今歌声里没了哭腔,倒像融雪淌过岩缝:旧谣里唱想回家,如今咱们改作我在说

她扬起骨哨,调子刚起头,地底下便传来闷响。

第一句我在说,雪落时阿娘给我裹了三层布出口,地底应了声;第二句我在说,去年春我种的红芽草发了芽出口,应得更响些。

燕迟突然按住胸口的《生者簿》,竹简在他怀里簌簌颤动。

他翻开新刻的记录页,墨笔在纸上疾走:苏芽,地底下的回应频率......他抬头时眼睛发亮,和讲述者的气儿有关!

那老汉说偷雪薯时声音发虚,地底应得轻;妇人说虎娃出生时声音发颤,地底应得重——像在给故事打分!

苏芽的指尖轻轻叩了叩钟体。

青铜凉意透过手套渗进来,却比任何暖炉都烫人。

她忽然明白昨夜心火廊里,石壁上那些影子为什么都在笑——原来被记住,比被供奉更让人安心。

静童。她转身看向少年,后者正踮脚够挂在钟架上的铜铃,从今日起,你是北行谷的听哨长。

静童的手地落下来,冻红的耳尖瞬间发紫:阿姐?

我......我只会用脚听地音......

影行队要巡北境九寨。苏芽从腰间解下枚青铜哨,塞进他掌心,每到一村,立说书台;每户人家,留块哑砖。

把他们的我在说,都踩进地底下。

静童捏着哨子,指节因用力发白。

他突然弯腰给苏芽行了个大礼,兽皮帽上的绒球扫过她的靴面:我明日就带阿木、阿枣出发!

七日后的深夜,东岭旧战场的雪壳子被踩得咯吱响。

静童揉了揉发疼的脚底——自从过了青石崖,这双脚就像被谁攥着往雪地里按。

他蹲下来,扒开半融的雪,露出块黑黢黢的哑砖。

阿木,点灯。他的声音发颤。

火光映亮砖面,那道刻痕让他差点咬到舌头——是七日前谷里补响的《九钟起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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