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开门前得先学会关门(1/2)
第十三日的晨光比往日更冷些,冰碴子在哭脉者发梢凝成细小的棱锥。
她跪了整整六夜,陶碗里的温水换了十七次,石阶上的名字从周小满排到林三娘,最后一笔“阵”字的墨痕还未干透,喉间便涌出腥甜。
“林三娘,七岁,死于药烟阵。”
尾音消散在风里时,她仰起头。
睫毛上的冰锥簌簌坠落,最后一滴血泪正悬在眼角,像颗凝固的琥珀。
苏芽冲过去时,只来得及托住她后颈——那具单薄的身子轻得像片雪,跌进她怀里时,额角还带着石阶的凉意。
“脉息弱得像游丝。”哑陶举着兽骨灯凑近,火光在哭脉者紧闭的眼睑下投出青灰阴影,“但……好像没伤?”
苏芽没答话。
她咬破指尖按在哭脉者眉心,血视如潮水漫进那片混沌的意识海。
原以为会看见地音撕裂的伤痕,却撞进一片清明的星图——三百年前的古城浮在光雾里,扎羊角辫的小丫头追着蝴蝶跑过青石板,戴斗笠的农夫弯腰插秧,布裙妇人坐在门槛上纳鞋底,针脚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这是……”苏芽指尖发颤。
“是备份。”燕迟不知何时蹲在她身侧,指尖轻轻碰了碰哭脉者耳后淡青的血管,“听地者不是容器,是媒介。他们用血泪做引,把门内的记忆织进自己魂魄。”他翻开怀里的《地葬九式》,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半片染血的骨簪,“就像风骨临终前攥着的这根,里面封着三百年前的火种。”
苏芽突然想起昨夜幻象里的赤衣女子。
原来那些“听地人”从未想过独存,他们用生命做茧,把最干净的文明片段藏进后人的魂里。
而她之前带着队伍凿门撬石,自以为在拯救,实则像个莽撞的孩童,要砸开珍藏的陶罐取糖。
“不能再进了。”苏芽将哭脉者轻轻放在草席上,替她理了理散乱的发辫,“门内的茧核太脆弱,再进一步,污染会顺着我们的执念反涌。”
“那便不进。”燕迟突然握住她沾血的手。
他的掌心带着墨汁的凉意——不知何时他已在地上画满星轨图,“我们帮它重新封印。但这次,封门的人必须自愿。”他指向静童,那孩子正蹲在火塘边,用冻红的脚趾拨弄炭块,脚底的茧泛着柔和的青;又指向钟奴,守钟人正把青铜片一枚枚系回腰间,每片都在微微震颤,像等待奏响的编钟,“他们能传音,能共鸣,是最接近‘听地’本质的人。若有人愿留下,以心跳做线,门就能既闭且通。”
静童突然抬起头。
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雪地里突然裂开的温泉:“阿芽姐,我脚底板又发烫了。”
钟奴系青铜片的手顿住。
他望向巨门,门内的金雾正绕着他腰间的铜片打转,像是在应和什么节奏。
“守钟人说,钟要敲,人才醒。”他笑了,“可若钟成了门闩……或许能敲得更久些。”
苏芽望着昏迷的哭脉者。
她的魂魄里盛着整座古城的烟火,可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真正的传承,从来不是用血肉筑墙,而是把声音带回人间。
“撤了所有凿门的家伙。”苏芽站起身,靴底碾碎一块冰碴,“去把哑砖搬来,疫墨浸过的麻绳,还有镇脉钉的残铁——我们建座回声台。”
第七日的回声台立在巨门前。
半圆形的石坛以哑砖为基,每块砖上的掌印都泛着微光;疫墨浸过的麻绳在风中绷成琴弦,镇脉钉的残铁铸作桩子,桩身刻满北行谷三年来的生死簿。
苏芽登上石坛时,北风突然弱了。
她摸出怀里的《生者簿》,封皮已经磨得发毛,第一页是“林三娘”三个字,墨迹被泪水晕开,像滴悬而未落的雨。
“三年前永冬刚来,我在雪堆里捡回个冻僵的婴孩。”她的声音不大,却像浸了松脂的火把,在风里烧得噼啪响,“那孩子现在能跑能跳,总揪着我的药囊问,阿芽姨,为什么你总说‘活下来’比‘活成什么样’更重要?”
静童蹲在坛下,光脚踩着冻硬的雪地。
他的脚趾随着苏芽的话一起一落,踩出细碎的节奏——像春溪破冰,像灶膛里的炭块轻响。
钟奴站在他身侧,手掌按在胸口。
每说到“接生”“种活第一株红芽草”“第一次用兽骨接好断腿”,他的胸膛便发出闷闷的震动,和静童的脚拍合在一起。
金气从门缝里涌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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