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地没开口,话先冻住了(2/2)
是他们自己割断了地与天的脐带。
岩缝里突然响起石头摩擦的声响。
地魇僧从阴影里走出来,石袍上的裂纹比上次更深,眼眶青黑得像涂了墨。
他没拿骨钉,却攥着块碎陶片,上面沾着暗红的血——是岩娘衣襟上的。
我师说她蠢。他跪在岩娘尸前,陶片划开自己的脸,血珠落在冰上
说她明知会死,还把热乎手贴在石头上。
苏芽蹲下,与他平视。
地魇僧的眼睛里没有癫狂,只有种说不出的空,像口枯了三十年的井
你记得她的手?
记得。
他用染血的手背蹭了蹭岩娘的指尖
三十年,她的手比我的暖。我守地脉,她守火道......
他突然笑了,笑得石袍上的冰碴子簌簌往下掉
原来我守的不是地,是一堆要人命的破规矩。
苏芽伸手按住他划脸的手
若地真睡了,你还听得见她吗?
地魇僧的手抖得像风中的枯叶。
他望着岩娘冻成石纹的手指,突然想起三十年前雪夜,有个妇人裹着红头巾冲进地窟,往他怀里塞了块烤红薯
小师父别冻着,我家那口子说,地脉是活的,得拿热乎气儿养。
从今往后,护脉不靠死人。
苏芽站起身,声音像敲在铁板上,我要设火脉哨,每班十二人,带着陶罐热水轮值守道。
我们不献祭,我们接力。
首夜报名的人挤爆了暖室。
冻耳裹着补丁摞补丁的斗篷,怀里还抱着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
我家男人是火道匠,他走前说别让岩娘的苦白吃有个后生举着块烧红的炭:我会搓草绳裹陶罐,保准水凉得慢!
苏芽站在火道入口,教众人把掌心按在岩壁上,跟着律鼓手的节奏呼吸
吸气时拍一下,呼气时拍一下——这是咱们的心跳,要让地脉听见。
第三夜子时,脉童突然从草垫上弹起来,小脸蛋红得像熟柿子
它......回了一下!
众人冲下地窟。
陶铃正轻轻晃着,丁零丁零的响,像有人隔着岩层在敲。
火舌扑过去舔岩壁,突然跳起来转圈,喉咙里发出含混的笑——他尝出了甜味,是融雪水混着松针的甜。
燕迟攥住苏芽的手,掌心烫得惊人
你不是在修地脉,是在教它重新信人。
地魇僧是在四更天摸进主脉眼的。
影行哨的刀刚出鞘,苏芽就摇了摇头。
她看见他跪在岩娘身旁,把骨钉扎进自己胸口,鲜血顺着钉身渗进岩缝
我不求你醒......只求你别恨。
岩层突然动了动。
一缕赤焰从岩缝里钻出来,像条小火蛇,缠在地魇僧的脚踝上,轻轻拽了拽。
苏芽命人取来新铸的地心铃,挂在他头顶的岩缝里
你想当人柱?不如当第一个听地人
黎明时,地魇僧还跪在那里。
但他的头抬起来了,眼睛望着那枚摇晃的铃,嘴角沾着血,却像在笑。
而在地底更深处,某个被冰碴子堵住的岩缝里,一只布满冻疮的手正缓缓抠住第三枚镇脉钉。
指甲缝里渗着血,却抠得极稳——一下,两下,那枚钉着的黑钉,终于松动了半寸。
暖室的陶炉在第九日烧得噼啪响。
苏芽掀开炉盖,炭块红得像跳动的星子。
她正往炉里添松枝,文娘裹着灰斗篷进来,怀里抱着一摞竹片
规训班的娃们说,想跟着记地脉日志。
苏芽望着文娘身后探进来的小脑袋,突然笑了。
她摸出块烤得金黄的红薯,塞给最前头的小丫头
先记今天——地火暖了两度。
岩缝外的雪还在下,但风里有了丝若有若无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