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山不张嘴,血先听见了(1/2)

《悯民诏》焚于温墨炉那夜,北行谷的雪正下得稠。

苏芽在暖室批改完最后一叠《心绩录》,刚搁下笔,窗纸突然簌簌震颤。

她指尖抵着案头,那震动顺着木缝爬上来,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攥山的筋骨——第一下轻,第二下重,第三下时,墙角的陶瓮砸在地上,腌的酸白菜泼了满地。

地动?外间传来值夜的律鼓手闷哼。

苏芽掀开门帘冲出去,寒风卷着雪粒子灌进脖颈。

暖室的地火本烧得旺,此刻却只剩几星暗红的炭,灶口结着层薄冰。

她蹲下身摸火道砖,凉意透过粗布手套直往骨头里钻——不是寻常的冷,是那种能冻穿血脉的寒,像有什么东西正从地底抽走温度。

泉眼!有人喊。

山脚下的泉眼从前昼夜冒热气,此刻却凝着晶亮的冰柱,水花冻在半空,像串被掐断的珍珠。

百音婆裹着灰麻斗篷从冰柱旁踉跄过来,手里攥着块青石板——那是声契碑的残片,三十年来,地脉的动静总在碑上震出纹路,此刻却光溜溜的,连道浅痕都无。

三十年来头一遭。她枯瘦的手指抠着碑面

声契碑没响——是地,闭了耳朵。

苏芽的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她解下腰间的产钳别在皮带上,冲守夜的影行哨挥手

点火把,跟我下地火道。

地火道入口在谷西的岩缝里,平时靠块磨盘大的石头掩着。

燕迟不知何时跟了上来,手里举着火把,火光映得他眉峰紧绷

我查过《地舆志》,大雍地脉走昆仑余脉,咱们谷下的火道是支脉——

先看是不是堵了。苏芽打断他,弯腰钻进岩缝。

岩缝里的寒气比外头更浓,火把的光刚探进去就颤了颤,几乎要灭。

苏芽伸手摸岩壁,指尖触到的瞬间像被烫了似的缩回——不是烫,是冷得发疼,岩壁上凝着层白霜,像是被谁在里头灌了冰浆。

岩缝渗寒雾。燕迟举着火把凑近,果然见石缝里漫出缕缕灰雾

这温度......

比极夜时还低。

苏芽咬了咬舌尖保持清醒,从怀里摸出短刀。

刀刃划破掌心的瞬间,血珠在冷空气中凝成小红点,她按在岩壁上,暗红的血顺着石纹爬,像条细小的蛇。

刹那间,眼前的黑暗被撕开道口子。

她看见地火在岩层下奔涌,赤红色的脉流里插着七根黑钉,每根钉身都刻着扭曲的符文。

最中央那根钉尖已经没入脉心三寸,所过之处,地火像被抽干了力气的蛇,蜷缩着往岩缝里钻。

苏芽猛抽回手,一口带血的雾气喷在岩壁上。

燕迟急忙扶住她,掌心贴着她后心输送暖意

你看见什么?

有人在给山......做截脉手术。

苏芽抹了把嘴,血沫子混着白雾落在雪地上

七根钉,钉在地脉节点,每钉一寸,火就滞一分。

呕——

火舌突然踉跄着跪在岩缝前。

这个向来沉默的哑役此刻浑身发抖,手指抠进雪里,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

百音婆蹲下身,听他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气音,脸色骤变

他说......地气变苦了,像死人胃里的灰。

苏芽盯着火舌因痛苦而扭曲的脸——这是谷里最会尝地气的人,从前能尝出地火的浓淡、水源的甜涩,此刻却像吞了块烧红的炭。

她扯下外袍裹住火舌肩头

带路,沿地裂往下。

三十丈地裂走得艰难。

脉童攥着苏芽的衣角,这个天生心弱的小姑娘此刻额头全是冷汗,走到中途突然停步,小手按在岩壁上

下面......在哭。

众人静了。

除了风穿石孔的尖啸,什么都没听见。

苏芽却心口发紧——她知道脉童能感应地动,连岩层细微的震颤都瞒不过她。

她再次割开掌心,血视顺着岩壁渗进去,这回到的不是声音,是频率,像垂死者的心跳,一下比一下弱。

它还没死,只是说不出疼。苏芽把脉童冰凉的手揣进自己怀里,影行哨在前,律鼓断后,工契队带凿子——入渊。

地窟深处的寒是另一种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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