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秤还没挂,人心早称过了(1/2)

谷口老槐树的枝桠上,新钉的木牌与旧木牌挤作一团。两个字被文娘用朱砂描过三遍,在雪光里泛着暖红,与旁边小甜饼小铜铃褪色的墨迹交叠,像一串冻不僵的心跳。

苏芽站在树底,仰头望着那些木牌。

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子掠过她的眉骨,她却觉得眼眶发烫——这些刻着夭折孩子乳名的木牌,从前是谷里最沉重的痛;如今,倒成了最鲜活的碑。

时辰到了。

燕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裹着半旧的青布棉袍,腰间挂着那本磨得发亮的《治谷志》,发间沾着星子雪,整个人却像团烧透的炭,暖而不灼。

苏芽转身时,正撞进一片此起彼伏的脚步声里。

谷里百来号人沿着冰坡往下走,裹着兽皮、粗布、旧棉絮,肩头落雪,脚下沾泥。

算姑捧着个红布包走在最前,布角露出半截黑铁秤杆;文娘跟在她旁边,手里攥着卷新抄的《心绩录》,纸页边缘还留着她昨夜熬夜时被灯花烫的焦痕;心秤穿了件簇新的鹿皮短甲,腰间悬着柄淬过冰的匕首,却在左手腕系了根褪色的红头绳——那是她上个月从冻耳怀里那只布老虎上拆的线。

青喉走在最后,竹笛别在腰间,指节在身侧轻轻敲着节拍。

他的哑疾是被前雍军的马踢坏的,但此刻喉结动了动,竟发出极轻的气音——不是话,是声笑。

老槐树底下早支起了木台。

台中央立着块半人高的冰碑,是心秤带着平权哨的人连夜从冰河里凿来的。

冰面结着细霜,却能隐约看见里面嵌着的物件:冻耳那只补丁摞补丁的布老虎,算姑去年救孙女时摔碎的盐罐,还有谷里最年轻的小哑巴用冻红的手刻的、给早逝阿娘的木簪。

今日立的不是规矩,是秤。

苏芽站上木台,声音不大,却像敲在冰面上的铜铃,清冽得能穿透整个山谷。

人群静了。

有人往手心里呵气,白雾裹着话头往上飘;有人攥紧怀里的孩子,指节发白,却没舍得擦去孩子脸上的鼻涕——那是活人的温度。

算姑上前,解开红布包。

黑铁秤杆的一声落在冰碑前,秤砣是块磨圆的鹅卵石,秤盘却不是铁的,是用谷里最会编筐的阿婆新织的竹篾编的,经纬间还留着竹青的香气。

旧秤称粮米,新秤称人心。

燕迟翻开《治谷志》,书页哗啦啦响

从今日起,北行谷的法不是刻在铁券上的数,是长在人心上的根。劈柴救火是绩,守灵擦身亦是绩;凿井引水是绩,替人顶夜亦是绩——凡存人间温度者,皆为心绩。

台下传来抽鼻子的声音。

老妇人抹着眼泪拽身边人的袖子

我那半块被狗叼走的烤红薯,也能算绩么?旁边的汉子重重点头:你去年冬夜给我家病娃捂手炉,我早记在心里了。

心秤突然拔了腰间的匕首。

众人惊了一瞬,却见她反手用刀背在冰碑上划出深痕

。平权哨的规矩改了。

她声音粗哑,像砂纸擦过铁块,

往后查哨不单看有没有偷懒,更要看有没有帮人——前儿个王二家的娃掉冰窟窿,李四跳下去救,这事儿得记进《心绩录》!

文娘举着新抄的册子冲她笑

早记了!还画了幅小图——李四的棉裤冻成硬壳,像根立着的胡萝卜!

人群哄笑。

冰碑上的布老虎在笑声里晃了晃,补丁缝里的线头被风掀起,像只在雪地里扑腾的翅膀。

青喉突然取下竹笛,放在唇边。

清越的调子漫出来,不是从前的哀歌,是谷里新收的小丫头在灶房唱的《芽儿谣》。

笛声里,有人跟着哼,有人抹眼泪,有人把怀里的娃举得更高——那小不点儿攥着根冻硬的山楂,正往阿爹嘴里塞。

这秤,该让谷里最会称人心的人来挂。燕迟转向苏芽,眼里有雪光在跳。

苏芽伸手,指尖触到秤杆的瞬间,冰碑突然地裂开一道细纹。

众人屏住呼吸,却见那裂纹不是往下,是往上——从冰底嵌着的布老虎开始,像株逆着长的树,直窜到冰碑顶端。

有人喊。

冰碑顶端的积雪簌簌滑落,露出里面藏着的红枫叶。

那是燕迟前儿个夹进《治谷志》的,本早该冻成脆片,此刻却泛着水润的红,叶尖凝着滴将融未融的冰珠,坠着、坠着,地落在竹篾秤盘里。

公平不是铁券上的数,是人心能暖得过来的秤。

苏芽的声音混着冰珠碎裂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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