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砺刃向黎明(2/2)
“西头炮楼底下有暗格,放着子弹!”又一个中年人跑来报告。
军民配合下,缴获远超预期。天亮前,部队带着物资迅速撤离。等日军援兵从县城赶来时,只看到空空如也的仓库和还在冒烟的碉堡残骸。
青阳镇战斗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皖东地区激起层层涟漪。接下来的两个月,四团和各地方武装配合,连续出击,又收复了三个集镇、十几个村庄。新收复区迅速建立民主政权,推行减租减息,组建民兵队。虽然这些地区还不稳固,日军随时可能反扑,但抗日根据地的范围实实在在地扩大了。
更重要的变化在人心。老百姓看到新四军不仅没有被打垮,还能主动出击打胜仗,信心大增。青年参军的多了,群众支前的热情高了,连一些观望的乡绅也开始主动向民主政府靠拢。
“这就叫‘以战养战’。”徐政委在一次总结会上说,“我们打胜仗,群众就支持我们;群众支持我们,我们就能打更多胜仗。良性循环。”
凌云想得更远。他在给师部的报告中写道:“目前敌我态势已从敌攻我守,转向互有攻守。建议抓住日军兵力空虚之机,在更大范围内开展攻势作战,将零星收复区连成片,为将来战略反攻奠定基础。”
报告得到了师部的肯定。师长陈毅专门回信:“所见甚当。望你部再接再厉,当好华中方向的一把尖刀。”
时间进入一九四三年。
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形势发生着深刻变化。苏联红军在斯大林格勒取得决定性胜利,开始转入反攻;英美盟军在太平洋战场节节推进;中国战场上,尽管正面战场依然艰难,但敌后战场的压力明显减轻。
这些消息通过电台、报纸、交通员,断断续续传到野狼谷。每次听到好消息,营地都会响起欢呼声。战士们也许说不清斯大林格勒在哪里,不知道诺曼底登陆的具体细节,但他们知道一件事:鬼子快不行了。
这种信心体现在方方面面。训练更加刻苦,生产更加积极,学习文化的热情空前高涨。随营学校第三期开班时,报名人数超过计划一倍,不得不增加班级。
凌云也开始思考更长远的问题。在一个安静的夜晚,他独自在团部写一份给上级的建议书。油灯下,他的笔尖在纸上沙沙移动:
“……综观目前形势,抗战胜利已可预期。然胜利之后,国家走向何方?军队如何建设?根据地如何发展?窃以为,宜早做绸缪。”
他提出几点设想:第一,军队要逐步正规化,但不能丢掉人民军队的本色;第二,根据地建设要和生产建设、政权建设相结合,为战后重建积累经验;第三,要储备和培养各类人才,不仅是军事干部,还有经济、文化、技术干部。
写完后,他反复修改,直到天快亮才定稿。这份名为《关于战后若干问题的初步思考》的报告,后来被师部转呈军部,据说引起了重视。
工作之余,个人的情感也在悄然生长。自从野狼谷突围后,凌云和唐静文的关系虽然依旧克制,但明显自然了许多。他去医院时,她会自然地递上一杯晾好的开水;她去团部汇报工作,他会留她吃顿便饭。没有花前月下,没有海誓山盟,只有战争间隙中偶尔交汇的眼神、简短的问候、无声的关怀。
这种关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徐政委私下找凌云谈过:“老凌,唐医生是个好同志。你们要是……等胜利了,我给你们当证婚人。”
凌云只是笑笑,没有接话。不是不想,是不敢想。战争还没结束,明天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他肩上担着全团上千人的性命,没有资格去规划个人的未来。
但有些事情,是克制不住的。五月的一天,唐静文在救治伤员时被弹片划伤了手臂。伤口不深,但流血不少。凌云知道后,第一时间赶到医院。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看着她包扎好的手臂,眉头紧锁。
“抢救伤员,顾不上了。”唐静文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撑着笑容,“没事,过几天就好。”
凌云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最终,他只是点点头:“好好休息。医院的事,让吴院长多操心。”
走到门口,他停住脚步,回头:“静文……保重。”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唐静文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点头。
没有更多的话。但在场的卫生员和伤员,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一九四三年夏天,四团迎来了新一轮的扩充和调整。
随着根据地扩大和战斗需要,师部决定从四团抽调部分骨干,支援新开辟的游击区。命令下来,一共要抽调三十五人,包括两名营级干部、六名连级干部和二十七名战斗骨干。
名单公布时,很多人舍不得。刘顺子这个硬汉子,听到自己手下一个连长要调走,眼眶都红了:“狗日的,培养一个骨干容易吗?说调走就调走!”
“话不能这么说。”凌云在送别会上说,“咱们四团为什么能打?因为咱们是种子。现在种子成熟了,就该撒到更多地方去,长出更多的四团。今天调走三十五人,明天可能就是三十五个连、三十五个营!”
他挨个和调离的同志握手、叮嘱:“到新地方,把咱们四团的作风带过去。顽强、灵活、爱兵、亲民。记住,你们走到哪里,四团的魂就在哪里。”
送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批。师部从其他部队、从地方政权、甚至从敌占区投奔来的青年学生中,选拔了五十多人补充到四团。这些新同志有热情、有文化,但缺乏战斗经验。
“怎么带新兵?”凌云在干部会上说,“一靠教育,二靠实战。从今天起,全团开展大练兵活动!”
练兵的重点很明确:投弹、射击、刺杀、土工作业。这是步兵最基本的四项技能,但要做到极致不容易。
投弹场上,画着不同距离的同心圆。战士们在练习精准投掷,不仅要投得远,还要投得准。教官的要求是:三十米内,手榴弹必须落在直径两米的圈内。
射击训练更加严格。从卧姿、跪姿到立姿,从固定靶到移动靶,从百米到二百米。子弹金贵,所以每发子弹都要追求最大效果。教官的口号是:“一颗子弹,一个鬼子!”
刺杀训练最考验血性。木枪对刺,虽然枪头包着布,但力量大了照样青一块紫一块。凌云有时会亲自下场示范,他的刺杀动作干净利落,招招致命。有次一个新兵问:“团长,刺杀现在用得少了吧?都有枪了。”
凌云反问:“要是子弹打光了,刺刀拼弯了,敌人冲上来了,你怎么办?用牙咬也要咬死他!刺杀练的不只是技术,是胆气,是血性!”
土工作业看似简单,实则关乎生死。怎么快速挖出一个能防炮的单兵掩体?怎么构筑交叉火力点?怎么布置雷区?这些在野战工事训练场上反复演练。
练兵热潮中,各营连还自发开展了竞赛。今天一营投弹破了纪录,明天二营射击拿了优秀,后天三营刺杀得了第一。荣誉感、竞争意识被充分调动起来。
与此同时,后勤保障也在加紧准备。兵工厂开足马力生产弹药,虽然质量参差不齐,但数量在增加;被服厂赶制冬装,医院储备药品;周大山带着后勤处的人,到处寻找和囤积粮食。
“团长,按照你的要求,我们现在储备的粮食够全团吃四个月,弹药够打两次中等规模战斗。”周大山汇报时,语气中带着自豪。
“不够。”凌云却说,“要准备打大仗、打硬仗、打长期的仗。粮食要囤够半年,弹药要准备三次大规模战斗的量。药品、被服、装备维修材料,都要增加储备。”
“可咱们的仓库……”
“没有仓库就挖山洞,山洞不够就分散隐蔽。总之,要做好最困难的准备。”
准备,全面而细致的准备。从军事到政治,从物资到思想。整个四团像一张逐渐拉满的弓,箭在弦上。
一九四四年,国际形势急转直下。
六月,欧洲传来消息:盟军在诺曼底登陆,开辟第二战场。七月,苏联红军发动“巴格拉季昂”行动,德军中央集团军群几乎被全歼。最振奋人心的消息在九月传来:德国投降了!
消息传到野狼谷时,整个营地沸腾了。战士们奔走相告,老乡们敲锣打鼓。虽然日本还没有投降,但谁都知道,法西斯的末日到了。
“同志们!”凌云在庆祝大会上高声说,“德国法西斯垮了,日本法西斯的死期还会远吗?但是,越是到最后,鬼子越会疯狂反扑。我们要做好准备,准备迎接最后的决战,准备迎接胜利的曙光!”
是的,日本还没有投降。相反,垂死挣扎的迹象越来越明显。在华日军加强了攻势,对敌后根据地的扫荡更加残酷。中村正雄的部队活动频繁,试图在最后时刻消灭皖东的抗日力量。
但大势已去。一九四五年初,师部接连下达指示:要求各部加强准备,扩大解放区,向敌占交通线和重要城镇逼近,为全面反攻创造条件。
四月,一道明确的命令送到四团团部:“命你部于五月初前,完成一切战斗准备。待命向蚌埠至滁县铁路沿线之敌占区发动攻势,扩大解放区,迫近日军重要据点,为最后反攻占据有利态势。”
终于来了。
接到命令的当天,凌云召集全团排以上干部开会。作战室里挤得满满当当,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兴奋和期待。
“同志们,盼了多少年,等了多久,这一天终于要来了!”凌云的声音有些颤抖,但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激动,“从南京突围到现在,七年了。我们牺牲了多少同志?我们经历了多少艰难?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今天!”
他展开作战地图:“我们的任务:向蚌埠外围推进,控制铁路沿线二十公里内的乡村和集镇,威胁日军交通线。此战不以攻城为目的,而以占地、歼敌、缴获为主。一旦日军出动主力,我们便与之周旋;若其龟缩,我们便步步紧逼。”
具体部署很快下达:一营为左路,向蚌埠西北方向;二营为右路,向蚌埠东北方向;三营和团直属队为中路,直插铁路线。炮兵连、工兵连、侦察连配属各营行动。
“记住,这是反攻的前奏,但不是最后的决战。”凌云叮嘱,“要大胆,也要谨慎;要勇敢,也要灵活。我们要的是胜利,不是无谓的牺牲。”
散会后,各营迅速行动起来。检查武器,补充弹药,准备干粮,进行最后的战前动员。整个营地弥漫着一种大战前的肃杀气氛,但肃杀中又透着一股昂扬的斗志。
五月五日,誓师大会在野狼谷谷口举行。全团官兵列队整齐,红旗招展,刺刀如林。
凌云站在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上,看着台下那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但同样坚毅的脸。他想起了南京城下的溃兵,想起了青石岭上的血战,想起了野狼谷的突围……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同志们!”他的声音通过简易扩音器传出,在山谷间回荡,“今天,我们站在这里,不是要告别,是要出征!不是要退缩,是要前进!七年前,我们从南京的死人堆里爬出来,有人问:你们还能打吗?今天我们回答:不仅能打,还要打赢!”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高亢:“我们要打回南京去!要在鬼子的司令部里升我们的红旗!要在长江边上祭奠牺牲的弟兄!要让全世界知道,中国人,是打不垮的!”
“出发!”
命令一下,军号齐鸣。三个营依次开拔,战士们唱着《新四军军歌》,脚步声震得大地颤抖。乡亲们站在路旁送行,有的递上煮熟的鸡蛋,有的塞上纳好的鞋垫,有的抹着眼泪喊:“同志们,一定要回来啊!”
队伍像一条灰色的长龙,蜿蜒出谷,向着东方,向着蚌埠,向着最后的战场。
凌云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回头看了一眼野狼谷,这个承载了四团最艰难岁月、也见证了四团重新崛起的地方。然后,他转过身,大步向前。
前方,朝阳正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把东方的天空染成一片金红。
新的征程,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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