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江南的涟漪(1/2)
当盖着秦王朱印的《天下归一税令》公文,抵达南直隶各府县,张贴在城门与衙门口最显眼的位置时,整个江南,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巨石的平静湖面,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
最初,识字的百姓围着告示,一字一句地念着,脸上满是迷茫。
“……废除人丁之税,悉数并入田亩……”
“……有田则纳税,无田则无税……”
这话听着,似乎是好事?
那些家里没几分薄田,全靠给大户人家当佃户、打短工过活的百姓,掰着指头算了算,若是真不用再交那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人头税,日子岂不是能松快许多?
可还没等他们高兴起来,人群外围的读书人、士子们便炸开了锅。
“荒唐!简直是荒唐至极!”一个穿着绸衫的年轻书生,指着告示,气得浑身发抖,“自古以来,皇粮国税,岂有不按人头征收的道理?此乃动摇国本之举!”
“何止动摇国本,这分明是与民争利!将所有税负加于田亩之上,那些拥有薄田的自耕农岂不是要被压垮?此等苛政,闻所未闻!”
一时间,府学、县学,茶馆酒肆,到处都是口诛笔伐之声。
读书人们引经据典,痛斥新政之非,言辞激烈处,仿佛陈海已是桀纣之君,大秦将亡。
然而,无论他们如何声讨,那白纸黑字的公文,依旧牢牢地贴在那里,墨迹森然。
苏州府,拙政园。
这座冠绝江南的园林,此刻却听不见半点丝竹之声。
园中最深处的见山楼内,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楼内聚集的,皆是跺一跺脚,整个江南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东林党魁钱谦益的族弟钱从德,顾宪成的后人顾炎武的族叔顾秉文,以及潘家、王家等江南望族的族长,围坐一堂。
上好的雨前龙井在杯中浮沉,却无人有心情品尝。
“诸位,都看明白了吧?”钱从德面色阴沉,将手中的一份公文抄本重重拍在桌上,“陈海此举,不是要钱,是要我们的命根子,是要掘我们各家的祖坟!”
“摊丁入亩,火耗归公……他这是要把我们千百年来的规矩,一把火烧个干净!”顾秉文须发微张,怒气勃发,“我顾家在松江府的几万亩桑田,若按他这个法子收税,一年下来,要多缴多少银子?简直不敢想!”
“不能再忍了!”潘家族长一拍桌子,“此獠起于流寇,不知礼法,不知敬畏。我们若再不联起手来,任他胡作非为,不出三年,江南的田地,恐怕都要改姓陈了!”
众人群情激愤,纷纷附和。
就在这时,一个坐在角落,一直默不作声的中年文士,轻轻放下了茶杯。
他面容普通,气质儒雅,自称“温先生”,是钱从德一位远房故交。
“诸位稍安勿躁。”温先生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让人平静下来的力量,“与官府公然对抗,起兵造反,乃是下策。陈海兵锋正盛,罗虎、赵老四之辈皆是百战悍将,此时硬碰,无异于以卵击石。”
钱从德皱眉:“温先生,那依你之见,我等该当如何?难道就坐以待毙不成?”
温先生微微一笑,环视众人:“王上的刀再快,也需要握刀的手。新政再严,也需要地方的官吏去执行。而这江南之地,官场也好,乡野也罢,哪一处,没有诸位的门生故旧、宗族亲眷?”
众人闻言,神色一动。
“温先生的意思是……”
“非暴力,不合作。”温先生吐出六个字,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新政要推行,第一步便是要清丈田亩。我们就让它丈无可丈。利用宗族势力,告诉那些佃户,谁敢配合官府,年底便收回田地,让他们全家去喝西北风。”
“官府那边,就更好办了。”他顿了顿,继续道,“给在各地为官的子侄门生们去信,让他们秉公办事。或称病不出,或推诿拖延,或干脆来一场意外,让那些田亩黄册、税收账目,付之一炬。法不责众,他陈海总不能把江南的官吏都杀光吧?”
楼内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兴奋之声。
“高!实在是高!”
“此乃上策!釜底抽薪之策!”
钱从德等人看向温先生的眼神,已满是敬佩。
他们迅速达成了一致,一张无形的大网,以拙政园为中心,迅速向整个江南铺开。
……
半个月后,首批由新安大学行政学院毕业,被授予中央巡税员身份的年轻人们,抵达了南直隶的各个府县。
他们怀揣着理想与王上的嘱托,准备大展拳脚,却一头撞上了坚冰。
被派往苏州府吴县的巡税员,一连三天,连县令的面都没见着。
县衙的书吏说,县尊大人偶感风寒,卧床不起。
去户房查阅田亩黄册,户房书吏一问三不知,只说前几日库房走了水,烧了一大半,剩下的残本也字迹模糊,无法辨认。
整个县衙,上至县丞主簿,下至胥吏衙役,仿佛都得了一种“不知、不懂、不清楚”的怪病。
无论巡税员们如何质问,得到的都是一副爱莫能助的无奈表情。
同样的场景,在江南各地上演。
然而,凡事总有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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