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梁纪十六（2/2）

22秋季，七月，西魏长乐武烈公若干惠去世（若干惠，西魏司空。）。

23丁酉日，东魏孝静帝为丞相高欢举哀，穿缌麻丧服（胡三省注：《礼记·闲传》：缌麻丧服，是十五升布去掉一半。只加工线、不加工布的叫缌），丧礼依照汉代霍光旧例（胡三省注：凶礼，说的是丧礼）。追赠高欢为相国、齐王，备九锡殊礼。戊戌日，任命高澄为使持节、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大行台、勃海王；高澄上奏辞让爵位。壬寅日，下诏令太原公高洋代理军国事务，派中使敦促劝谕高澄。

24庚申日，羊鸦仁进入悬瓠城。甲子日，梁武帝下诏改悬瓠为豫州，寿春为南豫州，改合肥为合州（胡三省注：后汉豫州治谯，魏治汝南安成，晋治陈国。晋朝南渡，石氏强盛，祖约从谯城退屯寿春，开始在寿春侨设豫州。之后，庾亮以豫州刺史镇芜湖，毛宝治邾城，赵胤治牛渚，谢尚镇历阳，又进马头，桓冲戍姑孰，大概没有固定治所。宋武帝想开拓河南，安定豫州土地，割扬州大江以西都属豫州，豫州根基由此确立。永初二年，分淮东为南豫州，治历阳；淮西为豫州，但仍治寿春。大明以后，豫州治悬瓠。常珍奇归降北方，悬瓠入魏，豫州又治寿阳。齐东昏时，裴叔业又以寿阳附魏，于是以历阳为豫州。到梁武帝天监年间，韦叡攻克合肥，以合肥为豫州，又以历阳为南豫州；后来收复寿阳，又移豫州回旧治所。现在得到悬瓠，恢复宋时旧制为豫州，以寿阳为南豫，以合肥为合州。南北战争，边疆之间，时此进彼退，州郡改置，都像这样）。任命羊鸦仁为司、豫二州刺史，镇守悬瓠；西阳太守羊思达为殷州刺史，镇守项城（改东魏的北扬州为殷州）。

25八月，乙丑日，梁武帝下诏大举讨伐东魏。派南豫州刺史贞阳侯萧渊明、南兖州刺史南康王萧会理分别统领众将。萧渊明，是萧懿的儿子；萧会理，是萧续的儿子。起初，梁武帝想以鄱阳王萧范为元帅；朱异休假在外（胡三省注：指休假在外面的住所），听说后，立即入宫说：“鄱阳王雄豪盖世，能得人死力，但所到之处残暴，不是安抚百姓的人才。况且陛下从前登北顾亭眺望，说江右有反叛之气，骨肉会成为战事的祸首（胡三省注：登北顾亭，指亲临京口时。江、郢、扬、南徐之地为江左，豫、南豫、南兖之地为江右。朱异告诫梁武帝防备鄱阳却不知防备临贺，梁武帝知道江右有反叛之气却没料到侯景从寿阳起兵，是天意，还是人祸？），现在之事，更应慎重选择。”梁武帝沉默，说：“萧会理怎么样？”回答说：“陛下选对了。”萧会理懦弱无谋，所乘的襻舆（胡三省注：襻舆，是在车杠上安襻，用人肩抬），设有板屋，用牛皮覆盖。梁武帝听说，不高兴。贞阳侯萧渊明当时镇守寿阳，多次请求出征，梁武帝同意。萧会理自认为是皇孙，又担任都督（胡三省注：说既以皇孙的尊贵自傲，又以都督的身份自居），对萧渊明以下的人，几乎不交往。萧渊明和众将秘密告诉朱异，召回萧会理，于是以萧渊明为都督。

26辛未日，高澄到邺城朝见（胡三省注：以《通鉴》书法而言，“辛未”之下应有“东魏”二字），坚决辞让大丞相；下诏让他像以前一样担任大将军，其余职务按之前的任命。

甲申日，东魏把齐献武王高欢虚葬在漳水以西；暗中在成安鼓山石窟佛寺旁凿洞（胡三省注：魏收《志》记载：魏郡临漳县有鼓山。成安县，后齐分临漳设置。宋白说：成安县，本是汉斥丘县地，春秋时乾侯邑。土地盐碱，所以叫斥丘。其地在邺，北齐分邺设置成安县），把他的灵柩放入后堵塞洞口，杀死所有工匠。到北齐灭亡时，一个工匠的儿子知道，打开石头取走金银逃走（胡三省注：史书记载潜葬没有用处）。

27戊子日，武州刺史萧弄璋攻打东魏碛泉、吕梁二戍，攻克（《五代志》记载：下邳郡下邳县，梁朝称归政，设置武州。魏收《志》记载，彭城郡吕县有吕梁城。《水经注》说：泗水之上有石梁，所以叫吕梁）。

28有人告诉东魏大将军高澄：“侯景有北归的想法。”恰逢侯景的将领蔡道遵北归，说“侯景很知悔改”。侯景的母亲和妻子儿女都在邺城，高澄于是写信劝谕他，说全家平安，如果返回，允许他终身担任豫州刺史，归还他的爱妻、爱子，所属文武官员，不再追究。侯景让王伟回信说：“现在已联合西魏和梁朝（胡三省注：二邦，指梁及西魏），举旗北讨，勇士齐发，收复中原，希望你自己取得，何必劳烦恩赐！从前王陵归附汉王，母亲在楚却不回去（事见九卷汉高帝元年）；太上皇被囚楚地，刘邦仍泰然求羹（事见十卷高帝四年），何况我的妻子儿女，有什么可介意的！如果说杀他们有益，想阻止也不行，杀他们无损，只是白白坑杀，家属在你那里，与我何干！”

戊子日，梁武帝下诏任命侯景录行台尚书事。

29东魏孝静帝，容貌仪表俊美，体力过人，能挟着石狮子越过宫墙，射箭无虚发；喜好文学，举止从容，沉稳文雅。当时人认为他有孝文帝的风范，大将军高澄非常忌恨。

起初，献武王高欢自愧有驱逐君主的丑行（胡三省注：指驱逐孝武帝使他入关），侍奉孝静帝礼节很恭敬，事无大小必定上奏，可否听从皇帝旨意（胡三省注：说不敢专断）。每次侍宴，俯伏祝寿；孝静帝设法会，乘辇车行香，高欢手持香炉步行跟随，鞠躬屏气（屏，抑制），观察皇帝脸色，所以他的部下侍奉皇帝没人敢不恭敬。

到高澄掌权，傲慢非常，派中书黄门郎崔季舒观察孝静帝的动静，大小事都让崔季舒知道（胡三省注：《晋书·职官志》记载：曹魏黄初初年，中书既设监、令，又设通事郎，次于黄门郎，到晋，改叫中书侍郎。环济《要略》记载：汉设中书，掌管密诏，有令、仆、丞、郎。《汉旧仪》说：设中书领尚书事。魏黄初，中书设监、令，又设通事郎，次于黄门郎，就是中书侍郎的职责。按二书都称黄门、中书通为一官；而《五代志》记载北齐制度，黄门侍郎属门下省，中书侍郎属中书省，分为二官。高澄以崔季舒为中书黄门郎，大概高澄想让崔季舒伺察孝静帝，作为黄门郎则侍从左右，作为中书郎则掌管诏命，所以兼领二职）。高澄给崔季舒写信说：“傻子最近怎么样？傻气稍好点没有？应用心检查。”孝静帝曾在邺东狩猎，奔驰如飞，监卫都督乌那罗受工伐从后面呼喊：“天子不要走马，大将军会生气！”（胡三省注：监卫都督，高氏设此官监视宿卫，用来控制君主。乌那罗，鲜卑三字姓。呼，呼喊。嗔，发怒）高澄曾陪孝静帝饮酒，举起大酒杯劝皇帝说：“臣高澄劝陛下酒。”举杯劝酒如同同辈，不再有君臣之礼。孝静帝愤怒不已，说：“自古没有不灭亡的国家，我还活着干什么！”高澄发怒说：“朕？朕？狗脚朕！”让崔季舒打孝静帝三拳，拂袖而出。第二天，高澄派崔季舒入宫慰问，孝静帝也道歉，赏赐崔季舒一百匹绢。

孝静帝不堪忧虑屈辱（胡三省注：徐知训欺辱君主，与高澄异世同辙，都不能保全自身。《诗经》说：“人如果无礼，何不赶快死！”确实啊），吟诵谢灵运的诗：“韩亡子房奋，秦帝仲连耻。本自江海人，忠义动君子。”（谢灵运作诗之事见一百二十二卷宋文帝元嘉十年）常侍、侍讲颍川人荀济知道孝静帝的心意（胡三省注：荀济以散骑常侍身份侍讲），于是与祠部郎中元瑾、长秋卿刘思逸、华山王元大器、淮南王元宣洪、济北王元徽等谋划诛杀高澄。元大器，是元鸷的儿子（东魏华山王元鸷死于大同六年）。孝静帝假意下敕问荀济：“想在哪天开讲？”于是在宫中造假山，挖地道向北城。到千秋门，守门人发觉地下有响声，告诉高澄。高澄领兵入宫，见孝静帝，不拜就坐，说：“陛下为什么反叛？臣父子功存社稷，哪里对不起陛下！这必定是身边妃嫔之流干的。”想杀胡夫人及李嫔。孝静帝严肃地说：“自古只听说臣反叛君，没听说君反叛臣。你自己想反叛，何必责怪我！我杀你则国家安宁，不杀则灭亡不远，我自身都来不及爱惜，何况妃嫔！若一定要弑君叛逆，快慢都由你！”高澄于是下床叩头，大哭谢罪（胡三省注：高澄虽叛逆，也不能不屈服于孝静帝的话，是理在孝静帝这边）。于是痛饮，深夜才出宫。过了三天，把孝静帝幽禁在含章堂（胡三省注：含章堂，大概取坤卦“含章可贞”之义，必定在邺宫的内殿左右。幽禁，是把皇帝关在里面不让出来，而在外专权杀戮）。壬辰日，把荀济等人在街市烹杀。

起初，荀济年轻时在江东，博学能文。与梁武帝有平民时的交情，知道梁武帝有大志，但恃才负气不服，常对人说：“会在盾鼻上磨墨写檄文声讨他。”（胡三省注：说梁武帝如果有非凡举动，自己也会起兵，在盾鼻上磨墨写檄文声讨他的罪行）梁武帝很不满。等到梁武帝即位，有人向他推荐荀济，梁武帝说：“这人虽有才华，但会扰乱风俗、喜好反叛，不可用。”荀济上书劝谏梁武帝崇信佛法、为建塔寺奢侈浪费，梁武帝大怒，想召集朝众斩杀他；朱异秘密告诉他，荀济逃奔东魏。高澄任中书监（大同十年，东魏以高澄领中书监），想任用荀济为侍读，献武王高欢说：“我爱荀济，想保全他，所以不用他。荀济入宫，必定败事。”高澄坚决请求，才允许。到失败，侍中杨遵彦（杨愔，字遵彦）对他说：“年老何必再这样？”荀济说：“壮气还在！”（说年纪虽老但志气不衰）于是在供词中说：“自伤年纪衰老，功名未立，所以想挟持天子，诛杀权臣。”高澄想免他一死，亲自问他：“荀公为什么反叛？”荀济说：“奉诏诛杀高澄，怎能叫反叛！”官吏因荀济年老多病，用鹿车（胡三省注：章怀太子贤说：鹿车，小车仅容一鹿）载到东市，一起焚烧。

高澄怀疑谘议温子昇（胡三省注：温子昇大概任大将军府谘议参军）知道元瑾等的阴谋，正让他写《献武王碑》，写成后，把他饿死于晋阳狱，温子昇吃破旧短衣而死。尸体被丢弃在路边，没收入官为奴（胡三省注：没其家口为官府奴婢，充实晋阳宫）。太尉长史宋游道收葬他。高澄对宋游道说：“我最近给京城权贵写信（胡三省注：诸贵，指司马子如、孙腾等），谈论朝中官员，认为你偏向朋党，将是一大弊病；现在才知道你真是重视故旧、崇尚节义之人，天下人替你害怕的，是不知我的心意。”九月，辛丑日，高澄返回晋阳。

30梁武帝命萧渊明在寒山拦截泗水来淹灌彭城，等夺取彭城，再进军与侯景形成掎角之势（《左传》说：比如捕鹿，晋人抓住鹿角，诸戎拉住鹿腿。角，在前面阻挡；掎，在后面牵制）。癸卯日，萧渊明驻军寒山，离彭城十八里，截断水流筑堰。侍中羊侃监督筑堰，二十天完成（监，监督）。东魏徐州刺史太原人王则环城固守，羊侃劝萧渊明乘水势攻打彭城，萧渊明不听。众将与萧渊明商议军事，萧渊明不能回答，只说“临时制宜”。

31冬季，十一月，西魏丞相宇文泰跟随西魏文帝在岐阳（今陕西岐山南）狩猎（《五代志》记载：扶风雍县有岐阳宫）。

32东魏大将军高澄派大都督高岳救援彭城，想以金门郡公潘乐为副（《五代志》记载：河南郡宜阳县有东魏所置金门郡，因金门山名郡）。陈元康说：“潘乐不善于随机应变，不如慕容绍宗；况且这是先王的命令（胡三省注：高欢让高澄用慕容绍宗对抗侯景，见上卷上年）。您只要对他真心相待，侯景不足为忧。”当时慕容绍宗在外地，高澄想召见他，怕他受惊反叛；陈元康说：“慕容绍宗知道我特别受您优待，最近派人来送金；我想安定他的心，接受了金并厚回书信，保证不会有变故（胡三省注：说保证慕容绍宗必定不会有二心）。”乙酉日，任命慕容绍宗为东南道行台，与高岳、潘乐同行。起初，侯景听说韩轨来，说“啃猪肠的小子能有什么作为！”听说高岳来，说：“兵精人平庸。”众将没有不被他轻视的。等到听说慕容绍宗来，拍着马鞍有惧色，说：“谁教鲜卑小子派慕容绍宗来！如果这样，高王一定没死吧？”

高澄以廷尉卿杜弼为军司，代理行台左丞，出发前，问他政务的关键、应引以为戒的事，让他记录一两条。杜弼请求口头陈述，说：“天下大事，莫过于赏罚。赏一人让天下人欢喜，罚一人让天下人畏惧，若这两件事不出差错，自然尽善尽美。”高澄非常高兴，说：“话虽不多，道理却很重要。”

慕容绍宗率领十万部众占据橐驼岘。羊侃劝贞阳侯萧渊明乘他远道而来袭击，萧渊明不听，第二天，又劝出战，也不听；羊侃于是率领自己的部众出屯堰上（胡三省注：羊侃知道萧渊明必败，所以出屯堰上，想保全自己的部众撤退。若以行军纪律而言，安营扎寨，都应听从元帅命令，哪有擅自移屯的道理！）。

丙午日，慕容绍宗到城下，率领一万步兵骑兵攻打潼州刺史郭凤的军营（魏收《志》记载：梁朝设置潼州，武定七年，改叫睢州，治取虑城，统领淮阳、谷阳、睢南、南济阴、临潼郡。《五代志》记载：下邳郡夏丘县，东魏设置临潼郡，梁朝设置潼州），箭下如雨。萧渊明喝醉，不能起身，命令众将救援，都不敢出。北兖州刺史胡贵孙对谯州刺史赵伯超说（胡三省注：魏收《志》记载：景明年间，在涡阳城设置谯郡，孝昌年间沦陷，统领南谯、汴、龙亢、蕲城、下蔡、临涣、蒙郡。《五代志》记载：谯郡山桑县，后魏设置涡州涡阳郡，东魏改叫谯州）：“我们领兵而来（将，率领），本来为了什么，现在遇敌却不战吗？”赵伯超不能回答。胡贵孙独自率领部下与东魏交战，斩首二百级。赵伯超拥兵几千不敢救援，对部下说：“敌军这么强，出战必败，不如全军早归。”部下都说“好！”于是逃还。

起初，侯景常告诫梁人：“追击败军不过二里。”慕容绍宗将要交战，因梁人轻捷强悍，怕自己的部众不能抵挡，一一召集将士说：“我会假装败退，引诱吴地小子前进，你们攻击他们的背后。”东魏兵实际败逃，梁人不用侯景的话，乘胜深入。东魏将士信了慕容绍宗的话，争相掩击，梁兵大败，贞阳侯萧渊明及胡贵孙、赵伯超等都被东魏俘虏，士兵伤亡几万人。羊侃列阵缓慢退回。

梁武帝正在午睡，宦官张僧胤报告朱异有要事上奏，梁武帝受惊（胡三省注：不是时候上奏，所以受惊），立即起身乘辇，到文德殿阁。朱异说：“寒山战败。”（胡三省注：韩山，即寒山）梁武帝听说，恍惚要从床上摔下来。张僧胤扶他坐下，于是叹息说：“我难道要重蹈晋朝的覆辙吗！”（胡三省注：指被夷狄夺取政权。史书记载梁武帝危亡将至，心神不宁）

郭凤退保潼州，慕容绍宗进军包围。十二月，甲子日初一，郭凤弃城逃走。

东魏派军司杜弼作檄文送达梁朝，说：“皇家传承天命，光辉配天，只有吴、越之地，独阻教化。君主有止戈之心，宰相少动兵之意（胡三省注：元首，指东魏孝静帝。），于是释放南冠囚徒（胡三省注：《左传》：楚伐郑，郑人抵御楚军，俘虏郧公钟仪献给晋，晋人囚禁在军府。晋侯到军府视察，见钟仪，问：“戴南冠而被囚禁的是谁？”官吏回答：“郑人所献的楚囚。”晋侯下令释放他回国，促成晋、楚讲和），表明和好之意（胡三省注：大同三年，梁朝开始与东魏通和。好，友好）。虽然良谋远虑，从我开始，停战息民，他们获利。侯景这小子，自生猜忌，远托关、陇，依附奸伪，对叛逆君主定君臣之分，对伪相结兄弟之亲（胡三省注：指侯景先投降西魏），难道说没有恩情，终究难养，不久改变心意，自寻战乱。罪恶满盈，无处容身（胡三省注：指侯景不被西魏容纳），以金陵为逃亡之地，江南为流寓之所，甜言蜜语，卑躬屈膝，进献谄媚之辞以求容身（胡三省注：说进献甜言蜜语给梁朝，作为容身之计），虚伪之说，可想而知。而伪朝上下，幸灾乐祸忘恩负义，君主在上荒淫，臣子在下蒙蔽，勾结奸恶，断绝邻好，征兵保境，纵容盗贼侵国。事物无固定方向，形势无固定态势，有的乘利反受害，有的得而更失。所以吴侵齐境，终得勾践之师（胡三省注：《左传》：吴伐齐，在艾陵打败齐师，于是与晋侯在黄池会盟。越王勾践乘虚伐吴，俘获吴太子，于是攻入吴，吴王返回，与越讲和。后来越伐吴，灭吴），赵纳韩地，终有长平之役（事见五卷周赧王五十三年至五十五年）。何况鞭打疲民，侵扰徐地，筑垒堵河，舍舟求利。所以持鼓挥旗的将领，拔距投石的勇士（胡三省注：师古说：拔距，有人连坐互握，据地为坚，而能拔取；投石，用石投人；都言其勇力），含怒动色，如报私仇。他们连营拥众，依山傍水，举螳螂之斧，披蜣螂之甲（胡三省注：螳螂举臂挡物，略有锋利，故以喻斧。蜣螂，屎壳郎，翼在甲下，故以喻甲。说梁兵轻弱），如螳臂当车（胡三省注：古语说：螳螂怒臂以当车辙。陆佃说：螳螂，有斧虫。兖州人叫拒斧，奋起挡辙不避。《释虫》：不，蟷蠰；其子螵蛸。舍人说：不名蟷蠰，今之螳螂。《方言》说：谭、鲁以南叫蟷蠰，三河之域叫螳螂，燕、赵之间叫食庬，齐、以东叫马谷，然其子名都叫螵蛸），如坐积薪待燃。及锋刃刚交，尘埃刚接，已丢戟弃戈，土崩瓦解，舟中手指可掬（胡三省注：《左传》：晋荀林父率军与楚子在邲交战，楚乘晋军之危。林父不知所措，在军中鼓噪：“先渡河的有赏。”中军与下军争船，舟中之指可掬），甲中受缚于鼓下（胡三省注：《左传》：晋伐齐，齐师夜逃，晋师追击。夙沙卫连大车塞道殿后，殖绰、郭最说：“你为齐师殿后，是国家的耻辱。”于是代替他殿后，夙沙卫杀马于隘口塞道。晋州绰追上，射殖绰中肩，殖绰弛弓自后捆绑；其车右具丙也弃兵捆绑郭最，都披甲面缚，坐在中军鼓下），同宗异姓，枷锁相望。曲直已明，强弱不等，获一人而失一国（胡三省注：《左传》：宋猛获与南宫万弑君，宋讨伐，猛获奔卫。宋人索要，卫人想不给。石祁子说：“天下的邪恶是一样的，在宋为恶而在我处保全，保全他有什么好处！得一人而失一国，与恶人为伍而弃友好，不是良谋。”卫人归还猛获），见黄雀而忘深阱（穽，陷阱），智者不为，仁者不向。过去之事虽难挽回，未来仍可补救（逮，及）。（胡三省注：这两句引诱梁朝，想再讲和以离间侯景）侯景以鄙俚之人，遇风云机会，位列三公，食邑万家，揣度自身分量，早应知足。却犹豫反复，离散不已（周章，惶恐。离披，分散），并非无故，用意可见。你们授他利器，教他慢藏（胡三省注：《老子》说：国之利器，不可以授人。《易经》说：慢藏诲盗），使他能容奸，可乘便。现在见南风不竞（胡三省注：《左传》：晋围齐，楚乘隙伐郑。晋人闻之，师旷说：“无害。我多次唱南风，又唱北风，南风不强劲，多死声，楚必无功。”果然如他所说），天亡有证，老贼奸谋，又将发作。但推坚强者难成功（推，摧），摧枯朽者易为力，想来他虽非孙、吴猛将，燕、赵精兵，却久历战阵，熟悉军旅，不同于剽轻之师（胡三省注：汉张良说：“楚兵剽轻”。剽，强悍。轻，迅捷），不等脆弱之众。抗此则士气不足，攻彼则势力有余，终恐尾大不掉，踵粗于股，倔强难驯，召他则反叛快而祸小，不征则反叛迟而祸大。终将遥望廷尉，不肯称臣（用苏峻事，见九十三卷晋成帝咸和二年），自据淮南，也想称帝（用黥布事，见十二卷汉高帝十一年）。只恐楚国亡猿，祸及林木（邹注：《淮南子·说山训》：“楚王丢失了他的猿猴，而林木因此被砍伐；宋君丢失了他的珍珠，池中鱼因此被捞尽。”高诱注：“猿猴敏捷，依树而居，所以为了寻找它而砍伐林木。”），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池鱼，人名。《风俗通》有池仲鱼。城门失火，仲鱼被烧死，故谚语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一说：城门失火，汲城下池水救火，池干则鱼遭殃），白白使江、淮士子，荆、扬人物，死于矢石之下，夭折于雾露之中（横，白白。夭，早死。折，夭折）。那梁主，品行无闻，轻浮险诈一贯，射雀论功，荡舟显力（胡三省注：《国语》：晋平公射鷃不死，让竖襄捕捉，没捉到，平公怒，将杀他，告诉叔向。叔向说：“君必杀他。从前先君唐叔在徒林射兕作大甲，封于晋。今君继承先君唐叔，射鷃不死，捕捉不到，是张扬君之耻，必杀之。”平公羞愧，于是赦免。鷃扈，小鸟，即鷃雀。《左传》：齐桓公与蔡姬在园囿乘船，蔡姬摇船惊吓桓公。杜预注：荡，摇）。年已老，又昏聩（耄，年老糊涂），政散民流，礼崩乐坏。加上用人不当，废立错误（胡三省注：用舍乖方，指免周舍、责贺琛而用朱异。废立失所，指怀恨昭明太子而不立嫡孙，却立太子萧纲），矫情惊俗，饰智欺愚，满心怀毒（螫，毒刺），妄修佛业，满胸争名夺利，谬求清净。（胡三省注：这几句说尽梁武帝的心事）上有灾异，下有怨声，人人厌苦，家家思乱，履霜有渐，坚冰将至（《易经·坤卦·初六爻辞》：履霜坚冰至。《象》说：履霜坚冰，是阴气开始凝聚，逐渐发展，到坚冰。《文言》说：臣弑君，子弑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其由来已久，是因为没有早辨别）。传承险躁风俗，任用轻薄子孙，朋党门户开放，兵权在外。必将祸起骨肉，衅生腹心，强弩冲城，长戈指阙；徒探雀鷇（胡三省注：赵武灵王事，见四卷周赧王二十年。探，掏），无救府库空虚；空求熊蹯（胡三省注：《左传》：楚世子商臣围父成王，成王请求吃熊蹯而死，不许，于是自缢。杜预注：熊蹯难熟，希望拖延等待外救。），怎延片刻性命。外崩中溃，今正是时，鹬蚌相持，我乘其弊（《战国策》：赵将伐燕，苏代为燕对惠王说：“今臣来，过易水，蚌正出晒太阳，鹬啄其肉，蚌合而钳其喙。鹬说：‘今日不雨，明日不雨，就有死蚌。’蚌也对鹬说：‘今日不出，明日不出，就有死鹬。’两者不肯相舍，渔翁得而并擒。今赵将伐燕，燕、赵长久相持损耗兵力，臣恐强秦为渔翁。”）。正派骏马追风，精甲辉日，四七并列（胡三省注：汉光武用二十八将定天下，后人赞：“授钺四七”），百万为群，以转石之势（胡三省注：《孙子》：任势者，其战人也，如转木石。木石之性，安则静，危则动；方则止，圆则行。故善战人之势，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是势），成破竹之形（胡三省注：破竹，杜预之言，见八十一卷晋武帝太康元年）。必使钟山渡江，青盖入洛，建业宫生荆棘，姑苏馆游麋鹿（胡三省注：青盖入洛事见七十九卷晋武帝泰始八年。汉淮南王安暗中有邪谋，伍被谏：“昔子胥谏吴王，吴王不用，乃说：‘臣今见麋鹿游姑苏之台。’今臣亦见宫中将生荆棘，露沾衣。”）。只恐战车所碾（轥、轹，都是碾压），剑骑所踏，杞梓因此倾倒，竹箭因此摧残。若吴之王孙，蜀之公子（胡三省注：晋左思假托东吴王孙、西蜀公子作《三都赋》，杜弼引用），归降军门，听凭处置，当授客卿之职，特加骠骑之号（胡三省注：李斯自楚入秦为客卿，孙秀自吴奔晋为骠骑将军。杜弼用此引诱南人，也是檄文常语）。各位君子，勉力求福。”后来梁朝祸败，都如杜弼所言。

侯景围攻谯城不下，退而攻打城父（今安徽亳州东南），攻克。壬申日，派他的行台左丞王伟等到建康劝梁武帝：“邺中文武合谋，召我共讨高澄，事泄，高澄把元善见幽禁在金墉，杀元氏六十多人。河北民情，都思念君主，请立元氏一人以顺人望，这样，陛下有继绝之名，我侯景有立功之效，河之南北，成为圣朝的邾、莒（胡三省注：说作为小国依附大国），国之男女，成为大梁的臣妾。”梁武帝认为对（胡三省注：这就是杜弼所说的“进献谄媚之辞以求容身”。梁武帝早年在军中，竟看不到这一点，大概是上天夺去他的明鉴）。乙亥日，下诏以太子舍人元贞为咸阳王（《考异》说：《梁纪》作“戊辰遣元贞”，现在依从《典略》），给他兵力，让他回北方主持魏政，等渡江后，允许即位，用皇帝的仪仗侍卫的副件给他。元贞，是元树的儿子（元树来奔，中大通四年，被樊子鹄擒获）。

萧渊明到邺城，东魏孝静帝升阊阖门受俘，责备后释放，送往晋阳，大将军高澄待他很优厚（为高澄通过萧渊明约和以离间侯景埋下伏笔）。

慕容绍宗领军攻击侯景，侯景有几千辆辎重车（胡三省注：“辎重”之上应有“景”字，文意才明。），几千匹马，四万士兵，退保涡阳（今安徽涡阳）。慕容绍宗有十万士兵，旗帜铠甲耀日，鸣鼓长驱而进。侯景派人对他说：“你们是想送客，还是想决一雌雄？”慕容绍宗说：“想与你决胜负。”于是顺风列阵（陈，通“阵”）。侯景关闭营垒，等风停才出战（胡三省注：作战不逆风，所以侯景等风停才出）。慕容绍宗说：“侯景多诡计，喜欢攻人背后。”派人防备，果然如他所说。侯景命令战士都穿短甲，持短刀，冲入东魏阵中，只低头砍人小腿马脚。东魏兵于是战败（胡三省注：穿短甲，持短刀，入敌阵力战，这是必死的士兵。慕容绍宗战败，不也应该吗！后来侯景用这方法对抗陈霸先，也是这战术；只因陈军坚固不可破，所以一败不能再振，最终败死）。慕容绍宗坠马，仪同三司刘丰生受伤，显州刺史张遵业被侯景擒获（魏收《志》记载：永安年间设置显州，治汾州六玉壁城，统领定戎、建平、真君郡）。

慕容绍宗、刘丰生都逃到谯城，副将斛律光、张恃显责怪他。慕容绍宗说：“我经历的战事多了，没见过像侯景这样难对付的。你们试着去攻他！”斛律光等披甲将要出发，慕容绍宗告诫他们：“不要渡涡水。”二人驻军在水北，斛律光轻骑射箭。侯景临涡水对斛律光说：“你为求功勋而来，我因怕死而去。我是你父亲的朋友（胡三省注：斛律光父斛律金，与侯景同事尔朱、高欢，所以自称父友），为什么射我？你难道自己懂得不渡河南下，是慕容绍宗教你的吧。”斛律光无言以对。侯景让部下田迁射斛律光的马，洞穿马胸；斛律光换马躲到树后，又被射中，退入军中。侯景擒获张恃显，不久释放。斛律光逃入谯城，慕容绍宗说：“现在怎么样，还责怪我吗！”斛律光，是斛律金的儿子。

开府仪同三司段韶在涡水两岸驻军，暗中在上风放火，侯景率领骑兵入水，出来后退走，草湿，火不能燃（胡三省注：斛律光的勇猛虽未成功，段韶的智谋虽未得逞，但东魏士气未衰，所以慕容绍宗趁机施展巧计，得以成功。读史者若只以一时胜负论人，不是有识见的人）。

33西魏岐州长期经历战乱，刺史郑穆刚到任时，有三千户，郑穆安抚招集，几年之间，达到四万多户，考绩为各州之最；丞相宇文泰提拔郑穆为京兆尹。

34侯景与东魏慕容绍宗相持几个月，侯景粮尽，司马世云向慕容绍宗投降（到这时，侯景溃败的形势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