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梁纪十六（1/2）

强圉单阏（丁卯，公元547年），一年。 高祖武皇帝十六 太清元年（丁卯，公元547年）（这一年四月才改年号为太清）

1春季，正月初一，发生日食，太阳没有被完全遮住，形状像钩子。

2壬寅日，荆州刺史庐陵威王萧续去世（胡三省注：《谥法》：勇猛而刚强果敢称为威）。梁武帝任命湘东王萧绎为都督荆、雍等九州诸军事、荆州刺史。萧续向来贪婪（婪，贪财），临终时，有奏书派中录事参军谢宣融献上一千多件金银器物（胡三省注：中录事参军，大概是让他掌管府中事务，是君主身边亲近的人）。梁武帝这才知道他富有，于是问谢宣融：“庐陵王的金银都在这里了吗？”谢宣融说：“这些已经算多了，怎么还能更多呢！大王的过错就像日食、月食一样，想让陛下知道，所以临终也不隐瞒。”梁武帝的不满才消除。

当初，湘东王萧绎担任荆州刺史时，有小过错，萧续取代他后，把情况上奏（胡三省注：萧绎在荆州时，有个叫李桃儿的宫女，因聪慧得到宠爱；等到萧绎返回时，带着李氏同行。当时对营户的管理非常严格，萧续把情况详细上奏。萧绎对着使者哭泣，向太子萧纲诉说，太子从中调和，也没有用。萧绎害怕，送李氏回荆州）。从此二王不再互通书信。萧绎听说萧续死了，进阁时高兴得跳起来，木屐都被踩破。

3丙午日，东魏勃海献武王高欢去世，享年五十二岁。高欢性情深沉缜密，整天神态严肃，让人难以捉摸，在掌握权谋的关键时刻，变化如神。他治理军队，法令严厉。处理事务明察秋毫，不可欺骗冒犯。选拔人才授予官职，在于得到有才能的人，只要能胜任，不管出身低微；有名无实的人，都不任用。他向来崇尚节俭朴素，刀剑马鞍没有金玉装饰。年轻时很会喝酒，自从担任要职后，饮酒不超过三杯。他知人善任，爱护有功旧臣（胡三省注：如尉景、司马子如、孙腾等人）。每次俘获敌国尽忠的大臣，大多不怪罪（胡三省注：如泉企、裴让之）。因此文武官员都乐于为他效力。世子高澄保密不发丧（胡三省注：用高欢的遗命），只有行台左丞陈元康知道。

侯景想到自己和高氏有矛盾，内心不安。辛亥日，占据河南反叛，归顺西魏，颍州刺史司马世云献城响应。侯景诱捕豫州刺史高元成、襄州刺史李密、广州刺史怀朔人暴显等（邹注：北魏的广州，大概在今天的河南省鲁山县境内）。派二百名士兵带着兵器在傍晚进入西兖州，想袭取该州，刺史邢子才察觉，突然逮捕，全部抓获，于是向东方各州散发檄文，各自做好防备，因此侯景不能攻取（胡三省注：侯景叛乱时，当时能察觉并揭发他奸计的，只有邢子才一人。谁说文人不能担任边防重任呢！）。

众将都认为侯景反叛是因为崔暹（胡三省注：崔暹弹劾权贵，众将恨他，所以把侯景反叛归罪于崔暹）。高澄不得已，想杀崔暹来向侯景谢罪。陈元康劝谏说：“现在虽然天下还没平定，但法令制度已经确定；如果因为几位将领在外，就姑且迎合他们的心意，枉杀无辜，破坏法律，岂止上负天神，下怎么能安抚百姓！晁错的往事（胡三省注：晁错之事见十六卷汉景帝三年），希望您慎重！”高澄才作罢。派司空韩轨统领各路军队讨伐侯景。

4辛酉日，梁武帝到南郊祭祀，大赦天下；甲子日，到明堂祭祀。

5二月，西魏下诏：“从今以后应受宫刑的，只没收为官奴，不施宫刑。”

6西魏任命开府仪同三司若干惠为司空，侯景为太傅、河南道行台、上谷公。

庚辰日，侯景又派他的行台郎中丁和前来，上奏表说：“我与高澄有矛盾，请献出函谷关以东，瑕丘以西，豫、广、颍、荆、襄、兖、南兖、济、东豫、洛、阳、北荆、北扬等十三州归附（胡三省注：洛、阳，是两个州名，注释已见前文。魏收《志》记载：武定二年设置北荆州，统领伊阳、新城、汝北郡。《五代志》记载：河南郡陆浑县有东魏北荆州。淮阳郡项城县，东魏设置北扬州及丹阳郡、秣陵郡）。青州、徐州等几州，只需一封书信就能平定。况且黄河以南，都是我管辖的地方，夺取易如反掌。如果平定齐、宋（胡三省注：齐，指青州；宋，指徐州），再慢慢谋取燕、赵（胡三省注：燕、赵，指黄河以北地区）。”梁武帝召集大臣在朝廷商议。尚书仆射谢举等人都说：“近年来与东魏通好（胡三省注：大同二年，东魏请求讲和，从此双方使者往来不断），边境无事，现在接纳他们的叛臣，我们认为不合适。”梁武帝说：“虽然如此，得到侯景就能平定塞北；机会难得，怎能墨守成规！”（胡三省注：指不能灵活变通，如同胶住琴柱弹瑟）

这一年正月乙卯日，梁武帝梦见中原的州牧郡守都献地来投降，满朝庆贺（胡三省注：《考异》说：《典略》记载是去年十二月夜梦，现在依从《梁书》）。早晨，见到中书舍人朱异，告诉他，并且说：“我很少做梦，如果做梦，必定应验。”朱异说：“这是天下统一的征兆。”等到丁和到来，说侯景定计在正月乙卯日，梁武帝更觉得神奇。但他还是犹豫不决，曾独自说：“我的国家像金瓯一样，没有一点损伤，现在突然接受侯景的土地，难道合适吗？如果导致混乱，后悔莫及！”（胡三省注：独言，指在闲暇时，不是因为和侍臣问答，独自说这件事。大概梁武帝想接受侯景的土地，时刻想着，不禁说出声来）朱异揣摩到梁武帝的心意，回答说：“圣明的君主统治天下，南北都归顺仰慕，只是因为没有机会，没能表达心意。现在侯景献出东魏一半的土地来归附，如果不是上天引导他的心意，人们辅助他的计谋，怎么会这样！如果拒绝不接纳，恐怕会断绝后来者的希望。这确实显而易见，希望陛下不要怀疑。”梁武帝于是决定接纳侯景。

壬午日，梁武帝任命侯景为大将军，封河南王，都督河南、北诸军事、大行台，授权如同邓禹旧例。平西谘议参军周弘正，擅长占卜，在此之前对人说：“国家几年后会有战乱。”等到听说接纳侯景，说：“祸乱的根源就在这里了！”（为侯景叛乱梁朝埋下伏笔）

7丁亥日，梁武帝耕种藉田。

8三月，庚子日，梁武帝亲临同泰寺，像大通元年那样舍身（胡三省注：大通元年，是梁武帝第一次舍身，事见一百五十一卷）。

9甲辰日，梁武帝派司州刺史羊鸦仁统领兖州刺史桓和（《梁纪》作“土州刺史桓和”。《五代志》记载：汉东郡土山县，梁朝称龙巢，设置土州及东、西二永宁、真阳三郡）、仁州刺史湛海珍等（胡三省注：魏收《志》记载：梁朝设置仁州，治所在赤坎城，下辖临淮郡，统领己吾、义城县。己吾下面，注说“州郡治所”。《五代志》记载：彭城谷阳县有己吾、义城二县，后齐合并为临淮县），率领三万士兵奔赴悬瓠（今河南汝南），运送粮食接应侯景。

10西魏大赦天下。

11东魏高澄担心各州发生变故，于是亲自出去巡视安抚。留下段韶镇守晋阳，把军事委托给他；任命丞相功曹赵彦深为大行台都官郎中。让陈元康预先写好几十条丞相高欢的教令交给段韶和赵彦深，以后按顺序施行。出发前，高澄握着赵彦深的手哭着说：“把母亲、弟弟托付给你，希望你明白我的心意！”夏季，四月，壬申日，高澄到邺城朝见。东魏孝静帝与他宴饮，高澄起身跳舞，有见识的人知道他不会有好结果（胡三省注：从前周景王失去太子和王后，在丧事期间宴饮。晋叔向说：“大王恐怕不会善终吧！我听说，所喜爱的必定会导致死亡。现在大王以忧愁为乐，如果最终因忧愁而死，不能说是善终。”周景王的丧事，是指配偶和嫡子，安葬后宴饮，贤人都反对。高澄则是父亲去世，隐瞒丧事不公布，父亲尸骨未寒，忘记披麻戴孝的哀痛，放纵跳舞的快乐，还有人心吗！所以荣锜之祸较轻，柏堂之祸更惨，上天的报应确实不差。形容蹒跚的样子；《诗经·小雅·宾之初筵》：“乱我笾豆，屡舞僛僛。”）。

12丙子日，群臣为梁武帝赎身（从庚子日舍身到丙子日赎身，共三十七天。国家大事，一天都不能荒废，却如此沉迷佛教，梁武帝忘记天下了。三十七天里，天下不知道没有君主，天下也忘记君主了）。丁丑日（“丁亥”应为“丁丑”），梁武帝回宫，大赦天下，改年号，如同大通年间的旧例。

13甲午日，东魏派兼散骑常侍李系出使梁朝。李系，是李绘的弟弟（李绘见一百五十八卷大同八年。《考异》说：《魏帝纪》作“李纬”，现在依从本传）。

14五月，丁酉日初一，东魏大赦天下。

15戊戌日，东魏任命襄城王元旭为太尉。

高澄派武卫将军元柱等率领几万士兵日夜兼程袭击侯景，在颍川（今河南许昌一带）以北遇到侯景，元柱等大败。侯景因羊鸦仁等军队还没到，于是退守颍川（胡三省注：侯景不敢乘胜向北进军，大概因为高欢虽死，高澄还能任用他的部众）。

16甲辰日，东魏任命开府仪同三司库狄干为太师，录尚书事孙腾为太傅，汾州刺史贺拔仁为太保，司徒高隆之录尚书事，司空韩轨为司徒，青州刺史尉景为大司马，领军将军可朱浑道元为司空，仆射高洋为尚书令、领中书监，徐州刺史慕容绍宗为尚书左仆射，高阳王元斌为右仆射（胡三省注：元斌大概因玉仪而被任用）。戊午日，尉景去世。

17韩轨等在颍川包围侯景。侯景害怕，割让东荆、北兖州、鲁阳、长社四城贿赂西魏求救（胡三省注：东魏东荆州治所在北阳城，荆州治所在鲁阳，颍州治所在长社。当时没有北兖州，只有北荆州治所在伊阳，与西魏接壤，难道是史家误把“荆”写成“兖”吗？）。西魏尚书左仆射于谨说：“侯景熟悉军事，奸诈难测（少，年轻），不如给他高官厚禄来观察他的变化，不能派兵。”荆州刺史王思政认为：“如果不趁机进取，后悔莫及。”立即率领荆州一万多步兵骑兵从鲁阳关向阳翟（今河南禹州）进军（胡三省注：此前，王思政大概从恒农改任荆州刺史。阳翟县，汉属颍川郡，晋属河南尹。魏收《志》记载：兴和元年，分设阳翟郡，属颍州）。丞相宇文泰听说后，加授侯景为大将军兼尚书令，派太尉李弼、仪同三司赵贵率领一万士兵奔赴颍川（胡三省注：按赵贵是开府仪同三司，这里遗漏“开府”二字）。

侯景担心梁武帝责怪他，派中兵参军柳昕（昕，人名）向梁武帝上奏，认为：“朝廷军队未到（胡三省注：指羊鸦仁等军队没到），死亡危急，于是向关中求援，以救眼前之急。我既然不能被高氏容纳，难道能被宇文氏容纳吗！但这是螫手解腕（胡三省注：被蝮蛇咬手，勇士砍断手腕），事不得已，本意是为国家，希望不要怪罪！我得到他们的帮助，不能马上放弃，现在以四州之地作为引诱敌人的资本，已让宇文氏派人驻守。从豫州以东，齐海以西，都在我的控制之下；现有之地，全部归顺朝廷（见，通“现”），悬瓠、项城、徐州、南兖，需要迎接接纳。希望陛下迅速命令边境，各设重兵，与我呼应（胡三省注：说如影随形，如响应声，彼此配合，不失时机），不要出差错！”梁武帝回复他说：“大夫出境，还有自主权（《春秋》义理，大夫出境，遇事可以自行决断）；何况开始制定奇谋，将建大业，理应根据情况行事，随机应变。你诚心为本，何必多言！”（胡三省注：梁武帝回复这道诏书，已被侯景看穿）

18西魏任命开府仪同三司独孤信为大司马。

19六月，戊辰日，梁武帝任命鄱阳王萧范为征北将军，总督汉北征讨诸军事，攻打穰城（今河南邓州）（派萧范攻打西魏荆州，想接应侯景）。

20东魏韩轨等包围颍川，听说西魏李弼、赵贵等将要到来，己巳日，领兵返回邺城（《考异》说：《周书·帝纪》记载：“三月，李弼救援侯景。”现在依从《典略》）。侯景想趁机擒获李弼和赵贵，夺取他们的军队；赵贵怀疑，不去。赵贵想诱骗侯景入营擒获他，李弼阻止（胡三省注：李弼的计策，认为擒获侯景不能突然兼并河南之地，白白为东魏除去祸患，所以阻止赵贵）。羊鸦仁派长史邓鸿领兵到汝水，李弼领兵返回长安（胡三省注：东魏军队已退，而梁朝援兵才到，李弼如果不回师，梁、魏军队必然在汝水、颍水之间混战。领兵返回，祸事就集中到梁朝）。王思政进入并占据颍川。侯景表面声称巡视地方，领兵出屯悬瓠（胡三省注：侯景领兵出颍川，把城给西魏，为后来王思政守颍川、被东魏俘获埋下伏笔）。

侯景又向西魏求兵，丞相宇文泰派同轨防主韦法保及都督贺兰愿德等领兵帮助他（《五代志》记载：河南宜阳县，后周分设熊耳县、同轨郡。周、齐以宜阳为界；以同轨名郡，是说将从此出兵统一东西，使天下车轨相同）。大行台左丞蓝田人悦对宇文泰说：“侯景对高欢，开始有同乡之情，最终确定君臣关系（胡三省注：高欢、侯景都是怀朔镇人，年轻时友好，后来一起侍奉尔朱。高欢消灭尔朱，侯景于是归附高欢），位居上将，权倾台司；现在高欢刚死，侯景就反叛，大概是图谋很大，终究不愿居人之下。况且他能背叛高氏，怎会对朝廷尽忠！现在增加他的势力，派兵援助，恐怕会被后世嘲笑。”（胡三省注：史书记载西魏多有智士，宇文泰能采用良谋，侯景的奸诈不能得逞，而祸事转移到梁朝）宇文泰于是召侯景入朝。

侯景暗中谋划反叛西魏，计划未成功，优厚安抚韦法保等，希望为自己所用，表面上表示亲密无猜（间，隔阂）。常常往来于各军之间，侍从很少，西魏军中名将，都亲自拜访。同轨防长史裴宽对韦法保说：“侯景狡猾，必定不肯入关（胡三省注：说他不肯应召入朝），想假意归附您，恐怕不可信。如果埋伏士兵杀他，这也是一时的功劳。如果不这样，就应严密防备，不能相信他的欺骗诱惑，以免后悔。”韦法保深表赞同，不敢图谋侯景，只自己防备而已；不久告辞返回镇守之地（胡三省注：辞别侯景返回同轨）。王思政也察觉侯景的欺诈，秘密召贺兰愿德等返回，部署各军，占据侯景的七州、十二镇。侯景果然推辞不入朝，给丞相宇文泰写信说：“我耻于与高澄同辈（胡三省注：《礼记·王制》：父亲辈的人并行，兄长辈的人雁行。雁行，说像雁一样并排飞行），怎能与你比肩！”（胡三省注：侯景知道宇文泰察觉他的意图，且知道梁朝可欺，所以写信与宇文泰断绝关系，决意归附梁朝）宇文泰于是派行台郎中赵士宪召回前后所派援助侯景的各路军队。侯景于是决意投降梁朝。西魏将领任约率领一千多人投降侯景（胡三省注：史书记载西魏将领只有任约被侯景引诱）。

宇文泰把授予侯景的使持节、太傅、大将军、兼尚书令、河南大行台、都督河南诸军事等官职回授给王思政，王思政一并辞让不接受；多次派人敦促劝谕，只接受都督河南诸军事。

21高澄将要去晋阳，任命弟弟高洋为京畿大都督，留守邺城，派黄门侍郎高德政辅佐他。高德政，是高颢的儿子（高颢见一百四十七卷天监七年。《考异》说：《北史》作“德正”，现在依从《北齐书》）。丁丑日，高澄返回晋阳，才发布高欢的死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