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玉珏惊变（2/2）
“他救你们命，自己倒搭进去了？”我顺着他的话，语气放轻，给他碗里夹了几块油亮的猪头肉。
雷鸣狠狠地嚼着嘴里的肉，腮帮子鼓动，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迷茫，像是在努力看清那些风雪交加的夜晚：“死……倒还没死透。他是前阵子……快撤回来前的一次穿插踩了雷……碎片削断了腿……妈的！血流得跟开闸放水似的，老子拼了命把他从泥地里拖回去……” 他猛地灌了一大口酒，喉结剧烈地滚动着，辛辣的酒液似乎压不下心头的憋闷，“人是捡回来了，可腿没了大半条，命……硬生生熬了三天，到底没撑住，临走前……还死死拽着个从雪山老林子边捡来的小铜盒子，神神叨叨说什么‘挖出来了……给……给合适的人……千万别让它落到那些王八蛋手里……’草！”雷鸣一拳狠狠砸在自己大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混杂着痛苦、不解和一股无处发泄的邪火，“人都要没了，还惦记着那破盒子！那盒子……那盒子后来收整他遗物的时候，跟着他那些军功章破烂一起塞进行军包里了，我带了回来……”
铜盒子？雪山老林子边挖出的？我心里莫名地一突，一种混和着古董商的职业敏感和某种玄乎其玄的直觉悄然升起，觉得这玩意儿怕是有蹊跷。但雷鸣的情绪显然很激动，我也就没追问盒子的具体来历，只是默默又给他满上了酒。“人死不能复生，兄弟，你尽力了……那份情义，老班长心里都明白。”
雷鸣重重地哼了一声，闷头喝酒。
深秋的夜晚格外寂静，外面的车流声也稀落了。酒瓶很快见了底，两碟菜也见了光。雷鸣那满身的煞气和郁气被酒精冲散了不少，眼神渐渐发直，眼皮子开始打架，趴在油腻腻的八仙桌上，不多会儿就发出了粗重的、带着酒气的鼾声。这个能在雪窝子里睁眼一宿警戒的汉子，在我这铺子里终于彻底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看着他趴在那儿熟睡的模样，像头累了很久终于找到窝休息的猛兽。我摇了摇头，收拾了桌上狼藉的杯盘碗筷。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光像遥远的星点，隔着窗棂渗进来，在铺子粗糙的青砖地面投下斑驳黯淡的光影。
铺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唯有那只肥猫元宝吃饱了趴在自己窝里，发出轻微的呼噜声，如同低沉的风箱。我毫无睡意，或许是白日里雷鸣带回的消息，或许是那诡异的“铜盒子”在我脑海里盘旋不去，心里总觉得有点发沉发闷，像有什么事没捋清楚。
夜深人静，正是子时三刻，阴气最盛之时。我习惯性地走到靠里间的小条案边，这里供着我唯一从老家带出来的东西——一个红木老匣子，雕着一圈简单却古朴的螭龙纹路。里面装着的，是我闻人家传了不知道多少代的祖传物件：半块螭龙玉珏。这玉珏造型奇特，呈半环状，玉质温润内敛却带着难以言说的凝重感，沁色尤其诡异，里面缠杂着丝丝缕缕像是凝固了的暗红血线。家里老头子神神叨叨说过，这东西避邪镇宅，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示人，更不能离身，是闻人家最深的根。
我像往常一样，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可就在盒盖掀开的刹那——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感陡然从那玉珏上爆发出来！毫无预兆！仿佛沉睡千年的冰蟒骤然睁开了眼睛！那不是物理上的冰凉，而是直刺骨髓、穿透灵魂的阴寒！同时，幽蓝色的冷光猛地从玉珏中心那些盘绕的血沁纹路中炸亮！瞬间将我这昏暗的斗室映照得如同海底鬼域！光线妖异得令人心头发麻！
我吓得浑身一哆嗦，手一抖，那红木盒子“哐当”一声掉在了条案上！只觉得手腕上的皮肤像被无数冰冷的细针刺穿了！与此同时，一直稳稳挂在墙上的罗盘“啪”地一声轻响，磁针像是疯了般疯狂旋转起来，失去了所有方向！
怎么回事？！
我定睛朝那玉珏看去，瞳孔骤然收缩。只见那幽幽蓝光之中，内嵌的无数细小的金色星点，像是被无形的手拨弄着，竟在飞快地组合、移动、碰撞！在方寸之地的玉珏内部，构成了一幅极其微小却又无比清晰、还在不断变化的立体星图！那星光流转，最终，所有的星辰轨迹猛地定格，一条贯穿其中的赤红色细线异常刺眼，从不知名的虚空一路向下延伸，重重地落在一个群峰险峻的轮廓之上——那地形，我曾在无数地理图志中见过烙印在脑海深处，是昆仑山脉！而且红线落点之处，就在那被当地人称为“地狱之门”的死亡之谷附近！
冰冷感已经浸透了我的手掌顺着胳膊向上蔓延。而我的目光却被死死钉在了那块发出妖异星光的玉珏上。罗盘针还在疯狂旋转，仿佛磁场已经完全乱套！
“咣当！”
一声轻微的撞击声从小门方向传来，像是风吹动了门轴。我的思绪被猛地拉回了一点，眼角余光下意识地朝门缝那边扫去。
这一扫，我的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门缝下塞着的，不再是空无一物。一张白惨惨的纸片不知何时被无声地塞了进来！上面没有字，只有用某种浓稠得发暗的红色液体，粗暴地印着一只巨大而扭曲的手印！那形状，带着疯狂和刻骨的恶意，在幽蓝玉光的映衬下，像是刚刚从血池地狱里捞出！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瞬间冲上天灵盖！刚才那一闪而过的感觉没错！窗外巷子里那道比夜色更深沉的黑影！
啪嗒！冷汗顺着我的鬓角滴落在条案上。
我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感带来一丝虚弱的清明。目光艰难地从那令人心悸的血手印移开，再次落回条案上那散发着不祥幽蓝星光的螭龙玉珏。
这玩意儿，真的只是祖传的“避邪镇宅”那么简单吗？我这听雨轩里被檀香和线装书味儿包裹着的平静安稳日子，怕是从此刻开始，是真的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