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乌牌净瘴· 镇岳血歌(1/2)

金光铺就的通途横贯深渊,五千飞虎营悍卒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沿着绳索,口含药丸,以近乎疯狂的速度涌向对岸。每一条绷紧的绳索都在呻吟,承载着复仇的重量与生存的渴望。林溪高举乌牌的身影,在金光中心如同神只,脸色却愈发苍白,汗珠滚落,浸湿了鬓角。沈砚渡入的真气如同维系她生命的涓流,墨鸦三人则如磐石,警惕着深渊中可能潜藏的危机。

时间,在攀爬的呼喝与绳索摩擦的嘶鸣中,被压缩到了极致。每一息,都是镇岳城用鲜血换来的喘息。

与此同时,东方。

镇岳城,这座扼守断龙峪咽喉的雄关,在血月之下,已彻底沦为血肉磨盘。

高耸的城墙,曾经象征着昭明北境的脊梁,此刻布满了狰狞的创伤。巨大的条石被黑水军连日猛攻的投石机砸得坑坑洼洼,如同麻风病人的脸。多处垛口完全崩塌,碎石与断裂的滚木混杂着暗红的血痂,堆积在缺口边缘。城下,尸骸层层叠叠,堆积如山。最下层是早已僵硬发黑的黑水皮甲仆从军,中层是更多肢体扭曲、死状凄惨的昭明百姓,男女老幼皆有,空洞的眼窝仰望着血色的苍穹。最上层,则是刚刚倒下、血液尚未凝固的尸体,粘稠的暗红色液体如同小溪,在尸山缝隙间汩汩流淌,汇聚在城墙根下,形成一片片粘稠的血洼,在血月映照下,反射出令人作呕的油腻光泽。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尸体腐烂的恶臭、火油燃烧的焦糊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地狱独有的气息。

“放箭!放箭!滚木!礌石!给老子砸!砸死这群畜生!”

守城主将王贲的咆哮声早已嘶哑变形,如同破败的风箱在拉扯。他满脸血污,左臂的绷带被鲜血彻底浸透,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黑红色,黏糊糊地贴在皮肉上。每一次挥动手臂指挥,都牵扯着伤口,带来钻心的剧痛,但他布满血丝的双眼中,只剩下困兽般的疯狂与决绝。他如同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受伤巨熊,咆哮着,挥舞着手中那柄已经卷刃、崩口、沾满碎肉骨渣的战刀。

回应他的,是城头上稀稀拉拉、有气无力的箭雨。弓弦的呻吟声透着疲惫。箭矢落下,钉在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的黑水仆从军和夹杂其中、被驱赶得麻木绝望的百姓身上,溅起一朵朵微小的血花,却无法阻挡那汹涌的人潮。滚木礌石从缺口处滚落,带着沉闷的轰响,砸倒一片,但更多的身影如同不知恐惧、不知疲倦的蝼蚁,踩着同伴温热的尸体,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继续向上攀爬!简易的云梯、甚至是用尸体堆叠成的斜坡,都成了通往城头的死亡之路。

城头的守军,已经疲惫到了身体与精神的极限。许多人眼神麻木空洞,手臂因为连续拉弓而剧烈颤抖,连弦都拉不满。更多的人则是依靠着残破的垛口,机械地挥动着手中的长矛、战刀,砍向那些从缺口处、从云梯顶端冒出来的、狰狞扭曲的面孔。每一次挥砍,都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倒下的人,往往连惨叫都发不出,就被后面涌上来的敌人淹没。

城墙西南角,一段近三丈宽的缺口处,战斗最为惨烈!数十名身穿轻便锁甲、动作矫健如猿的黑水精锐“狼鹫”轻骑,竟在仆从军和百姓人潮的掩护下,利用飞爪成功攀上了城头!他们刀法狠辣刁钻,配合默契,瞬间在守军疲惫的防线上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守军拼死抵抗,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残肢断臂不断抛起落下,惨叫声此起彼伏,缺口迅速被鲜血染红、尸体填满!

“顶住!给老子顶住!亲兵队!跟我上!”王贲目眦欲裂,眼球几乎要瞪出眼眶!他看到了缺口处摇摇欲坠的防线,看到了“狼鹫”轻骑脸上残忍嗜血的狞笑。他知道,一旦这缺口被彻底撕开,让后续的黑水军精锐源源不断涌入,镇岳城将在顷刻间化为炼狱!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野兽咆哮,挥舞着卷刃的战刀,带着身边最后几十名同样浑身浴血、状若疯魔的亲兵,如同扑火的飞蛾,悍然扑向那血肉旋涡般的缺口!

就在这千钧一发、城破在即的绝望时刻!

呜——呜——呜——!

一阵苍凉、雄浑、仿佛来自九霄云外、穿透了战场所有喧嚣与死亡的号角声,如同惊雷般,猛地从镇岳城西侧、那被认为绝对不可能出现敌人的方向——鹰愁涧的方位,轰然响起!

这号角声是如此突兀,如此震撼,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

整个喧嚣沸腾、如同地狱油锅般的战场,出现了刹那的死寂!

紧接着!

一面巨大的、染着斑驳暗红血迹的玄黑色战旗,如同撕裂厚重血云、刺破地狱黑暗的闪电,猛地出现在城西陡峭山脊线的最高处!旗帜在强劲的山风中猎猎狂舞,旗面上那只以金线绣成、张牙舞爪的狰狞飞虎图案,在血月的光辉下,折射出刺眼的、象征着复仇与希望的寒芒!

飞虎战旗!

城头上,一个眼尖的、满脸血污、左眼被流矢射瞎、仅剩右眼的年轻守军,正死死抱着一个爬上垛口的黑水兵滚打在一起。他听到了那陌生的号角,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西方。当那面熟悉的、无数次在绝境中带来希望的玄黑战旗映入他仅存的、布满血丝的眼眸时,他整个人如同被闪电击中!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狂喜、希望、委屈与劫后余生的复杂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濒临崩溃的神经!他用尽胸腔里最后一丝空气,发出了撕心裂肺、几乎要震破喉咙的、带着哭腔的呐喊:

“援军!是我们的援军!飞虎营!是飞虎营啊!是林大将军!林大将军来了——!!!”

这声呐喊,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投入了一颗火星!

瞬间点燃了所有守军行将熄灭的斗志!

“飞虎营!是飞虎营!”

“林大将军!是林大将军来救我们了!”

“杀啊!弟兄们!援军到了!杀光黑水狗!”

濒死的守军们,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强心剂!麻木的眼神瞬间燃起熊熊烈火,疲惫的身躯里爆发出最后、也是最凶悍的力量!他们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用牙齿咬,用头撞,用尽一切手段,将身边的敌人推开、砍倒!缺口处摇摇欲坠的防线,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狂潮硬生生顶了回去!

而城下,正在疯狂攀爬、嚎叫进攻的黑水仆从军和督战的“狼鹫”轻骑,则被这突如其来的号角和那面刺破苍穹的战旗惊呆了!他们难以置信地望向西方,看着那陡峭的山脊线上,如同神兵天降般出现的、密密麻麻的玄甲身影!那些身影如同黑色的潮水,正沿着山脊线蔓延开来,冰冷的兵刃反射着血月的光,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杀意!

“不可能!鹰…鹰愁涧?!他们…他们怎么过来的?!”一名正在指挥仆从军冲锋的黑水千夫长,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骇与茫然,他失声尖叫,声音都变了调。

没有给他们任何反应和思考的时间!

“飞虎营——!”一声如同九天神雷炸响、蕴含着焚天之怒与无尽杀伐的咆哮,猛地从山脊最高处传来!林武略那魁梧如山岳的身影一马当先,他骑着一匹格外神骏的黑色战马(缴获自兀骨术),巨大的斩马刀拖在身后,刀锋在岩石上摩擦,带起一溜刺目的火星!他如同驾驭着雷霆的远古战神,从陡峭的山坡上猛冲而下!速度越来越快,势能转化为毁灭一切的动能!

“随我——凿穿敌阵!杀——!!!”

“杀!杀!杀——!!!”

五千飞虎精锐压抑了一路的怒火、仇恨、目睹袍泽坠涧的悲痛,在此刻彻底释放!他们如同积蓄了万载的火山,轰然爆发!紧随着统帅的身影,从高坡上俯冲而下!借助着陡峭地势带来的恐怖冲击力,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如同一柄被烧至白热、无坚不摧的巨型尖刀,带着焚尽一切的意志,狠狠地、精准无比地捅进了黑水军攻城部队最为薄弱、最无防备的侧翼腰部——那里,正是仆从军与督战的“狼鹫”轻骑衔接之处,也是攻城部队指挥相对混乱的区域!

铁蹄踏碎血肉!刀锋撕裂皮甲!骨骼碎裂的“咔嚓”声如同密集的爆豆!飞虎营的士卒眼中只有敌人!心中只有杀戮!他们如同虎入羊群,所过之处,人仰马翻,血肉横飞!刚刚还在城下耀武扬威、疯狂攀爬的黑水仆从军,瞬间崩溃!哭爹喊娘,丢盔弃甲,如同受惊的羊群般四散奔逃,将原本还算严整的攻城阵型冲得七零八落!

督战的“狼鹫”轻骑试图组织抵抗,挥舞着弯刀想要砍杀溃兵、稳住阵脚。但在飞虎营这自上而下、势如破竹的狂暴冲击面前,他们精良的锁甲和敏捷的身手显得如此脆弱!玄黑色的洪流如同铁锤砸豆腐,瞬间就将试图结阵的“狼鹫”轻骑冲得支离破碎!弯刀被沉重的斩马刀劈断,战马被长矛捅穿,轻骑惨叫着被卷入铁蹄之下,碾为肉泥!

城头上的压力骤然一轻!王贲一刀劈翻面前最后一个“狼鹫”轻骑,浑身浴血,如同刚从血池里捞出来。他感受着城下敌军瞬间的混乱和那震耳欲聋的“杀”声,一股绝处逢生的狂喜混合着滔天的战意,如同岩浆般冲上头顶!他猛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露出森白的牙齿,发出比林武略更加狂野、更加凶暴的咆哮:

“弟兄们!援军到了!林大将军杀到了狗崽子的腰眼上了!”

“开城门!!”

“随老子杀出去!里应外合!”

“剁了这群狗娘养的!一个不留——!!!”

“吼——!!”城头上爆发出震天的回应!早已杀红了眼、憋屈到极致的守军,爆发出最后的、也是最凶猛的力量!

沉重的城门在绞盘令人牙酸的呻吟声中,轰然洞开!

早已在门后集结、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熔岩般的守军,在王贲一马当先的带领下,发出震天的怒吼,如同决堤的灭世洪水,咆哮着冲出城门!带着无边的怒火与宣泄般的杀意,狠狠撞向了城外那已经被飞虎营冲得七零八落、陷入彻底混乱和恐慌的黑水攻城部队!

内外夹击!黑水军腹背受敌!

镇岳城下,瞬间化作了单方面的修罗屠场!只不过,这一次,猎人与猎物的位置,被残酷而彻底地颠倒了!昭明将士憋屈已久的怒火,如同燎原之火,疯狂地收割着黑水军的生命!惨叫声、求饶声、兵刃入肉声、战马悲鸣声,混杂着守军复仇的咆哮,奏响了黑水军覆灭的丧钟!

林武略策马在混乱的敌阵中纵横驰骋,巨大的斩马刀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片血雨腥风。他的目光如同鹰隼,穿透了混乱厮杀的战场,死死锁定了战场后方那片地势略高的缓坡之上——那里,矗立着一片如同钢铁丛林般的厚重方阵,在血月下闪烁着冰冷死寂的幽光。

兀骨术的铁浮屠本阵!

这个以残忍和疯狂着称的黑水镇国将军,正端坐在一匹格外高大雄壮、覆盖着厚重黝黑马铠的巨型战马之上。他身形异常魁梧,穿着暗红色、布满狰狞倒刺的重型札甲,如同一个移动的钢铁堡垒。脸上覆盖着恶鬼造型的青铜面罩,只露出一双燃烧着暴虐、惊怒与难以置信的眼睛。显然,飞虎营如同神迹般穿越鹰愁涧、从天而降的打击,彻底粉碎了他的计划,将他逼入了前所未有的狂怒境地!

“林…武…略!”兀骨术的声音透过冰冷的面罩,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每一个字都浸满了刻骨的恨意与疯狂的杀机。他猛地举起手中那柄门板般宽阔、刃口带着锯齿的恐怖巨斧,斧刃直指正率领飞虎营精锐,如同热刀切黄油般撕裂溃军、朝着自己铁浮屠本阵猛冲而来的玄黑身影!

“铁浮屠——!”兀骨术发出了如同受伤远古凶兽般的咆哮,声浪压过了战场的喧嚣,“结阵!碾碎他们!把昭明人的骨头,都给老子碾成齑粉——!”

“轰!轰!轰!轰!”

沉闷如雷、整齐划一的铁蹄踏地声骤然响起!如同大地的心脏在擂动!三千名武装到牙齿、人马俱披挂重型札甲的铁浮屠重骑,开始缓缓移动。沉重的马蹄每一次落下,都让地面微微震颤。骑士们放下了狰狞的面甲,只留出狭窄的视孔,里面闪烁着漠然嗜血的光芒。他们平端起沉重的长柄狼牙棒或巨型战斧,人与马、甲与兵,浑然一体,化作一堵缓缓推进、闪烁着死亡寒光的钢铁城墙!空气仿佛都被这沉重的压迫感凝固了,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潮,席卷而来!

这是冷兵器时代陆战的终极力量!代表着无可阻挡的毁灭!象征着纯粹的物理碾压!

面对这如同移动山岳般碾压而来的钢铁洪流,刚刚经历血战、气势如虹的飞虎营士卒,脸上的狂热瞬间被一层本能的、源自骨髓深处的恐惧所覆盖。血肉之躯,如何抗衡这钢铁的怪兽?冲锋的势头不由自主地迟滞下来。

“怕了?!”林武略猛地勒住战马,胯下神骏的黑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嘶鸣!他高举那半截染血的斩马刀,刀锋直指前方那堵缓缓推进、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钢铁之墙,声音如同洪钟大吕,炸响在每一个飞虎营士卒的耳边,瞬间驱散了那刚刚升起的寒意:

“看看你们身后!看看镇岳城下!”他的声音带着撕裂灵魂的力量,“那堆得比城墙还高的尸山!里面有多少是我们昭明的父老乡亲?!是被这群畜生像猪狗一样驱赶、屠戮的兄弟姐妹!想想饮马河边,被他们烧成白地的村庄!被他们掳走的女人孩子!想想鹰愁涧下,那些没能爬过来的袍泽兄弟!”

他每说一句,飞虎营士卒眼中的恐惧就消退一分,被压抑的怒火就炽烈一分!

“铁浮屠又如何?!”林武略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狂霸,“铁打的壳子,里面装的也是血肉!是和我们一样的骨头!是比我们更肮脏、更该下地狱的畜生心肠!”

他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前蹄重重踏下,溅起一片血泥!林武略高举半截斩马刀,发出穿云裂石、足以让山河失色的终极怒吼:

“飞虎营——!”

“今日,老子带你们——”

“断——岳——!!!”

“断岳!断岳!断岳——!!!”

五千虎贲齐声咆哮,声浪汇聚,如同海啸山崩!胸中那刚刚升起的、源自生物本能的恐惧,被统帅那气吞山河的豪情和无边怒火彻底点燃、焚尽!化作了更加疯狂、更加决绝的毁灭意志!断岳!断的是敌人的钢铁山岳!断的是敌人不可一世的气焰!断的是这笼罩北境的黑暗命运!

“锥形阵!凿穿!”林武略巨刀前指,一马当先!整个飞虎营瞬间收缩,抛弃了所有防御,化作一柄最锋锐、最一往无前的锥子!以林武略为无坚不摧的锋尖,悍然迎向那碾压而来的钢铁城墙!没有退路!只有前进!只有——断岳!

钢铁与血肉的终极碰撞,轰然爆发!

“砰!咔嚓!噗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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