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绝涧飞兵(1/2)

血月低垂,如同苍穹一颗溃烂的流脓巨眼,将鹰愁涧西口这片刀削斧劈的崖顶平台,映照得一片凄厉暗红。劲风如同无数冰冷的鬼爪,呼啸着从深不见底的涧底卷上来,带着刺鼻的硫磺混合着腐败尸骸的恶臭,狠狠抽打在每一个伫立崖边的飞虎营士卒脸上。

五千余名精挑细选出的飞虎营最悍勇的战士,如同密密麻麻的黑色磐石,沉默地矗立在陡峭如削的崖顶。他们卸下了象征防护的重甲,只着轻便坚韧的皮甲,背负强弓劲弩,腰悬利于攀爬劈砍的短柄战刀。每个人的背上,都捆扎着沉重的麻绳、精铁打造的鹰爪钩、用厚油布层层包裹的药囊,以及一副用多层浸透药汁的粗麻布缝制、只露出双眼的防毒面罩。脸上涂抹着墨绿色的防瘴药泥,让他们的面目在血月下显得模糊而狰狞,唯有一双双眼睛,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脚下那翻腾着灰白色死亡的深渊和对岸遥不可及、如同巨兽獠牙般耸立的崖壁。没有恐惧的低语,没有绝望的骚动,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默,一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决绝,以及一种对崖边那尊玄黑色身影无条件的、磐石般的信任。

林武略站在崖缘最前端,脚下便是万丈虚空。玄黑色的披风被山风扯得笔直,猎猎作响,仿佛一面招展的战旗。他身形魁梧如山岳,渊渟岳峙,任凭劲风吹拂,脚下纹丝不动。他微微垂首,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切割着脚下那片翻滚沸腾的毒瘴之海。灰白色的雾气浓稠得如同实质,翻滚着,扭曲着,发出低沉的、如同地底魔物喘息般的“咕嘟”声。瘴气深处,隐约传来沉闷如雷的水流轰鸣,那是深涧底部吞噬一切的黑水河在咆哮。他的视线穿透浓雾与距离,投向东方——那里,血月笼罩的方向,隐隐有沉闷的、如同大地脉搏般的撞击声和隐约的、被风撕碎的喊杀声传来。

镇岳城在流血!他的袍泽在用人命填城墙!他的百姓在被当作牲畜驱赶屠戮!

一股焚天的怒火混合着冰冷的杀意,如同岩浆在他胸中奔涌、冷却、凝固。他布满风霜的脸上,肌肉紧绷如同石刻,牙关紧咬,腮边隆起刚硬的棱线。每一次东方传来的模糊轰鸣,都像重锤砸在他心上。

他猛地转身!

动作如雷霆乍起!玄黑披风划破空气,发出裂帛般的锐响!

五千道目光,如同五千支蓄势待发的利箭,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林武略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扫过一张张涂抹着药泥、看不清表情却眼神灼热的脸庞。他的声音,不再是帅帐中的惊雷,而是如同两块千锤百炼的精铁在猛烈撞击,带着金铁交鸣般的质感,穿透呼啸的山风,清晰地、沉重地砸进每一个士卒的耳膜、心脏!

“弟兄们!”

三个字,如同战鼓擂响第一槌!

“看看你们脚下!”他巨手猛地指向深渊,“那是鬼门关!掉下去,骨头渣子都捞不上来!连阎王爷都嫌脏的地方!”

死寂!只有风声呜咽。

“再看看对面!”他手臂如矛,直指东方那片血光弥漫的天际,“那是镇岳城!我们的袍泽兄弟!就在那里!用他们的血,用他们的命,在填城墙!在挡黑水狗崽子的刀!”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的怒龙在咆哮,“城外面!是我们昭明的父老乡亲!老人!孩子!女人!被兀骨术那狗娘养的畜生!像赶牲口一样!推到阵前!挡我们的箭!耗我们的滚石!用他们的命,铺路!就为了让他那铁壳子骑兵,能冲进来!把我们的人杀光!把我们的城踏平!把我们的脊梁骨踩断!”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画面!如同烧红的铁钉,狠狠扎进每一个士卒的心!人群中,粗重的喘息声陡然加剧,紧握武器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涂抹着药泥的脸庞下,肌肉在剧烈地抽搐!一股压抑到极致、即将爆发的悲愤与狂怒,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熔岩,在五千胸膛中疯狂涌动!

“黑水的铁蹄,想踏碎我昭明的脊梁!想把我们变成跪着活的狗!”林武略的声音陡然沉下去,如同冰封的河面下奔涌的暗流,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你们说——”

他猛地停顿,目光如同燃烧的星辰,扫视全场,胸腔剧烈起伏,下一声咆哮,如同积蓄了万年的火山轰然喷发,震得崖壁都在嗡鸣:

“老子能答应吗——?!”

“不能!不能!不能——!!!”

五千个喉咙里迸发出的怒吼,汇聚成一股撕裂苍穹、撼动大地的狂暴声浪!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两侧万仞绝壁之上!崖顶的碎石簌簌滚落,坠入下方翻腾的毒瘴,瞬间被吞噬无踪!每一个士卒的眼睛都彻底红了,血管在额角突突狂跳,胸中积郁的恐惧、愤怒、绝望,在这一刻被统帅点燃,化作了焚尽一切的决死战意!

“好——!”林武略巨手一挥,如同挥动斩断命运枷锁的巨斧!他再次指向脚下那翻滚的毒瘴和对岸那遥不可及的崖壁,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开天辟地的狂霸:

“没有路?!老子今天带你们开一条出来!”

“毒瘴?戴上老四配的药囊面罩!憋住气!给老子撑过去!”

“绝壁?”他猛地抽出腰间那柄跟随他征战多年、刃口带着暗红血槽的沉重佩刀,“当”的一声,刀锋狠狠劈在脚下的岩石上,溅起一溜火星!“就用你们手里的钩索!用你们的爪子!用你们的牙!给老子爬过去!”

“黑水狗崽子以为这鹰愁涧是他娘的天堑?是鬼门关?”林武略猛地踏前一步,半个脚掌悬空在深渊之上,玄黑的身影在血月下如同顶天立地的魔神,他的咆哮盖过了深渊的咆哮,盖过了东方的杀声:

“老子今天就让你们变成插进他兀骨术心窝里的尖刀!捅穿他铁浮屠狗屁阵型的搅屎棍!飞虎营——!”

他高举染血的战刀,刀锋在血月下反射出妖异的寒芒,直指对岸那如同地狱入口般的黑暗崖壁,发出震彻寰宇、带着无尽杀伐与破釜沉舟意志的终极号令:

“随我——飞渡天堑!直捣黄龙!杀——!!!”

“杀!杀!杀——!!!”

冲天的杀气如同实质的狂潮,轰然爆发!不再是怒吼,而是从灵魂深处喷薄而出的、最原始最狂暴的毁灭意志!声浪汇聚,竟短暂地压过了呼啸的山风,在深渊上空久久回荡!

命令如雷霆般下达!

早已准备就绪的第一批五百名最精锐的攀岩好手,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猛地从阵列中冲出!他们动作迅捷如灵猿,没有丝毫犹豫,口含苦涩辛辣的解毒药丸,迅速将浸透药汁、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粗麻布面罩牢牢系紧,只露出布满血丝、闪烁着疯狂光芒的眼睛。紧接着,毫不犹豫地跃下相对平缓的崖顶平台边缘!

“嗤!嗤!嗤!嗤!”

尖锐刺耳的破空声密集响起!

数十条带着沉重精铁钩爪的绳索,被强健的臂膀狠狠甩出!钩爪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向、钩挂向对岸陡峭崖壁上那些微小的缝隙、凸起的岩石棱角!

“叮!当!咔嚓!”

撞击声、摩擦声、岩石碎裂声不绝于耳!

大部分钩爪幸运地找到了着力点,深深嵌入石缝或卡死在棱角上,绳索瞬间绷紧!但也有一部分,在坚硬的岩石上徒劳地划过,带起一串火星,最终无力地垂落,坠入下方翻腾的灰白毒瘴之中,瞬间消失不见,只留下令人心悸的呼啸风声。

成功挂住钩爪的士卒,没有丝毫停顿。他们如同壁虎般紧贴崖壁,双手死死抓住绳索,用脚蹬踏着冰冷湿滑的岩面,开始向着那翻腾着死亡的深渊和对岸,进行着人类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死亡攀越!

身影,一个接一个,义无反顾地消失在崖顶众人的视线中,没入那片灰白色的、如同沸汤般翻滚的毒瘴海洋。他们的身影在浓稠的瘴气中变得模糊、扭曲,如同鬼魅,时隐时现。下方,沉闷的水流轰鸣声更加清晰,如同巨兽在深渊底部张开巨口,等待着吞噬一切。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如同刀割。崖顶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那片吞噬了袍泽兄弟的毒瘴,心脏如同被无形的手攥紧。

“啊——!”

一声凄厉短促到极致的惨嚎,猛地从浓雾深处传来!如同钢针,狠狠刺穿了崖顶的寂静!

紧接着,是重物高速下坠、撕破空气的呼啸声!

“噗通!”一声沉闷的落水响动从深渊底部传来,随即被湍急的水流轰鸣彻底吞没!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一个鲜活的生命,消失了。

这声惨叫如同打开了地狱的闸门。

“稳住!抓牢!别往下看!”毒瘴深处传来带队队正嘶哑变调的吼声,充满了惊惶与强作的镇定。

“我的手!药泥…药泥被刮掉了!好痛!眼睛…眼睛看不见了!”另一个惊恐绝望的声音响起,随即是更加凄厉的惨叫和重物坠落的闷响!

“绳子!绳子被石头磨断了!救…呃啊——!”又一条生命被深渊吞噬。

“流沙!下面是流沙!别踩!别…啊——!”惊呼声戛然而止。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