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0章 重耳与申生(1/2)

靖海伯府的后花园里,冬日稀薄的阳光透过光秃的枝桠,洒下一地斑驳。

一阵阵孩童清脆又略带紧张的笑声打破了庭院的宁静。

只见院子中央,陈忱小脸兴奋得通红,双手紧紧攥着一个造型颇为奇特的木制把手,两只小脚笨拙地踩在两根简陋的木踏板上,正驱动着一个带有三个轮子的怪异“坐骑”——正是陈恪口中那“自行车”的初代原型。

这物事着实简陋得有些可笑。

车身主体是硬木所制,连接处用铁件加固,显得粗笨结实。

最为关键的传动部分,并非后世的链条齿轮,而是依靠一组裸露在外的、由神机局大匠们精心打制的简易棘轮和连杆机构,将脚踏的往复运动转化为后轴的旋转,发出“嘎吱嘎吱”颇有节奏的声响。

两个后轮巨大,前轮稍小,行驶起来虽能保持平衡,却远谈不上流畅,行进路线也歪歪扭扭。

然而,在这嘉靖三十八年的冬日光景,这“咯吱”作响的三轮怪物,于这深宅大院中,已是惊世骇俗的奇技淫巧,足以让任何初见者瞠目结舌。

陈恪负手立于一旁,藏青色的直裰衬得他身姿挺拔。

他嘴角噙着一抹温和而自得的笑意,目光追随着儿子那略显滑稽却充满活力的身影。

看着陈忱从最初的畏惧不敢上前,到如今能骑着这宝贝疙瘩在院子里绕圈,小脸上洋溢着他归来后罕见的、毫无保留的依赖与崇拜,陈恪心中那份为人父的满足感,比在琉球海上指挥千军万马大破倭寇时,亦不遑多让。

“小样,”他心中暗笑,带着几分戏谑与宠溺,“前几日还躲着老子我,这才几天功夫?一辆粗制滥造的三轮车就给你收拾得服服帖帖。这还只是开胃小菜,你老登笼络人心的招数,多着呢。”

他仿佛已看到,待那真正的两轮自行车问世,无需人推,凭自身之力便能驰骋,在这孩童心中,自己这父亲的形象,怕是真要如神话般高大了。

更重要的是,此物若能推广开来,于这天下黎民行走之便,又将是如何光景?

工匠的智慧是无穷的,他只需开此先河,播下种子便可。

“慢些骑,看前路!”陈恪扬声提醒,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纵容。

“知道啦,爹爹!”陈忱头也不回地应着,努力想把控方向,小身子因用力而微微前倾,那专注又兴奋的模样,让陈恪眼底笑意更深。

就在这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常乐披着一件杏子红的斗篷,步履轻盈地走到他身侧,目光先是在儿子身上流转一圈,带着慈爱,随即转向陈恪,柔声道:“恪哥哥,宫里来人了,说是万岁爷召你即刻进宫说话。”

陈恪闻言,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

自回京后,嘉靖帝隔三差五便召他入西苑奏对,或问海事,或谈玄理,他已习以为常。

且近来朝堂上关于他封赏之事争论得沸沸扬扬,虽具体细节秘而不宣,但那山雨欲来的风声,他这漩涡中心之人岂能毫无察觉?

此番召见,多半与此有关。

他心下明了,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对常乐微微颔首:“知道了。”

他迈步上前,走到那还在嘎吱作响的三轮车旁,伸手轻轻扶住车架。

陈忱正骑得兴起,忽觉车身后沉,不解地回头望来。

“忱儿,下来吧。”陈恪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爹爹要进宫面圣,你且和娘亲在府中玩耍。”

陈忱小嘴顿时撅了起来,脸上写满了不情愿,但看到父亲平静却深邃的眼神,那点小小的抗议便咽了回去,乖乖地任由陈恪将他从车上抱了下来。

脚一沾地,他便下意识地抓住了常乐的衣角,躲到了母亲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眼巴巴地望着那辆新奇的三轮车,又偷偷瞄了父亲一眼。

陈恪心中失笑,却也不点破,只抬手轻轻揉了揉儿子的发顶,对常乐道:“我去更衣。”

片刻之后,陈恪已换上一身伯爵常服,玄色缎面,仅在襟前袖口以银线绣着暗纹海涛麒麟,庄重而不失雅致。

他整理好衣冠,步履沉稳地向外院走去。

府门外,传旨的内侍已等候片刻。

陈恪定睛一看,竟是老熟人——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提督东厂的冯保。

几年不见,冯保面容更显清癯,眉宇间那份惯有的精明干练依旧,但细看之下,眼底却藏着一丝难以化开的郁结之气。

他见到陈恪出来,脸上立刻堆起热情又不失分寸的笑容,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奴婢冯保,给靖海伯爷请安。万岁爷在西苑等着您呢,请您这就随奴婢进宫吧。”

“冯公公不必多礼,有劳公公久候了。”陈恪含笑拱手还礼,态度一如往昔般客气。他与冯保相识于微末,交情匪浅,这在京中并非秘密。

马车早已备好,二人登车坐定。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辘辘声响。

车厢内,陈恪并未急于询问宫中情形,而是等马车行出一段距离,远离了府邸周围的耳目,才看似随意地开口:“冯公公,我观公公眉宇间似有倦色,可是近来宫中事务繁忙,有所劳累?”

这话问得委婉,却恰好戳中了冯保的心事。

他闻言,脸上那职业性的笑容顿时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真实的苦涩与无奈。

他重重叹了口气,在陈恪面前倒也无需过分掩饰:

“哎哟!我的伯爷啊,您真是火眼金睛!不瞒您说,奴婢这心里头,正堵得慌呢!”冯保压低了声音,开始大倒苦水,“还不是您早年给出的那个‘抓阄侍寝’的法子?本是图个清净省事,这些年也一直顺当。可近来,万岁爷新宠的那位王娘娘,接连几次都没抓着,便疑心是奴婢在签筒上做了手脚,偏袒他人!您说,奴婢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在这等事上耍花样啊!”

陈恪静静听着,不动声色。

宫闱倾轧,他历来敬而远之,但冯保的处境,他稍一思量便能猜个大概。

定是那位王娘娘失宠生怨,又动不得更上面的黄锦、陈洪,便将一腔邪火撒在了具体经办此事的冯保身上。

冯保越说越激动,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颤音:“那位主子恼了奴婢,近来是变着法儿地寻奴婢的不是!也不知从哪儿搜罗了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在万岁爷跟前给奴婢上了不少眼药!虽说万岁爷圣明,未必尽信,可这……这终归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刀啊!奴婢如今在宫里,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后宫的差事,看着威风,实则是坐在火炉上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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