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在杜王町对峙的日子(2/2)
这番话并不复杂,像一道光刺开了亿泰心中浓密的迷雾。
他怔怔地看着梅戴,自己喃喃着反复咀嚼着这些话。
梅戴见亿泰陷入沉思,知道种子已经播下。
他不再多言,只是轻轻拍了拍亿泰坚实的肩膀。
“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吧,孩子。”
说完,梅戴看了一眼那栋破旧的房子,心中对仗助的处境仍有担忧,但他相信,这个刚刚被点醒的少年,或许能成为扭转局面的关键。
他转身,身影悄然融入愈发深沉的暮色中,将思考和行动的空间,留给了他。
亿泰独自站在原地很久很久,梅戴的话语在他脑海中回荡,如同敲响的钟。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眼中的迷茫逐渐被一丝决绝所取代,紧握的双拳慢慢松开,又再次握紧。
亿泰下定决心,迈开沉重的步伐,朝着那栋承载着家族痛苦与扭曲的房子,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了进去。
……
屋内光线极度昏暗,仅有几缕残阳从破损的窗帘缝隙挤入,在漂浮着大量灰尘的空气中切割出几道斜斜的光柱。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味、木材腐朽的气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陈腐气息,令人呼吸都不由得为之一窒。
梅戴谨慎地移动着,每一步都落在地板最受力、最不易发出声响的位置,脚下老旧木板不可避免的轻微吱呀声,都被他控制在几乎微不可闻的程度。
很快,他听到了从二楼传来的、压抑而激动的谈话声——一个是仗助那带着怒意、困惑和些许焦急的少年嗓音,另一个则是一个更加成熟、却充满了某种偏执、痛苦乃至疯狂边缘的男声。
梅戴循着声音,如同融入阴影的猫科动物,轻盈而迅捷地踏上通往二楼的楼梯,在走廊最深处的阴影里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投向一扇半掩着、透出更多光亮和声音的房门。
透过门缝,他看到了室内的景象:仗助和康一正紧靠在一起,神色警惕地站在一旁,仗助的脸上甚至带着几处新鲜的擦伤和淤青,校服也沾染了尘土,显然经历过一番缠斗。
而一个拥有一头不羁金发、眼神锐利中燃烧着疯狂与痛苦火焰的男人——梅戴立刻意识到,这大概率就是亿泰口中的哥哥——正激动地站在一个被粗重铁链锁住、形态臃肿怪异、不断发出无意识痛苦咕哝声的“生物”面前。
那个男人的声音带着一种被长久压抑后终于爆发的、近乎崩溃的恨意,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回荡在破败的房间里:
他的声音染上了一种深可见骨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痛苦。
他死死地盯着椅子上那团蠕动的怪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和泪的腥气:“你以为这丑陋的东西是什么?嗯?”
他猛地转头,目光扫过仗助和康一,最后定格在梅戴身上,那眼神里是滔天的恨意,也是无尽的悲凉:“在你们眼里,它只是个恶心的怪物,对吧?但我告诉你——他!曾经是我们的父亲!虹村家的顶梁柱!”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光是说出这些话就耗尽了力气。
“那时候……泡沫经济的年代,整个日本都像疯了一样,所有人都做着一步登天的美梦!这个男人,我们的父亲,他也被那种虚假的繁荣冲昏了头脑。老老实实工作并没有让他获得足够的钱财,他想要更快、更强大的力量,想要数不清的财富——”
那人脸上的肌肉抽搐着,陷入了不堪回首的往事:“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海外的传闻……关于那个叫dio的人,拥有着如同神明般的力量!他就像着了魔一样,抛下了母亲,抛下了当时还年幼的我和亿泰,义无反顾地……投奔了那个恶魔!”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讽刺和绝望。
“结果呢?他得到的是dio赏赐给他的‘肉芽’!被那个怪物像种下诅咒一样,植入了他的大脑!dio根本就没把他当人看,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可以随意操控的傀儡,一条听话的狗而已——”
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那段记忆如同梦魇般缠绕着他。
“后来……dio死了。我们本以为噩梦结束了。但……但这才是真正地狱的开始。dio死后,他体内的‘肉芽’失去了控制,开始疯狂地增殖、扭曲!它把这个男人的身体当成了养料,把他、把他变成了你们现在看到的这副鬼样子!”
他伸出的手指剧烈地颤抖着,指向那不断发出无意识嘶吼的怪物:“不死不活!没有理智,只剩下最基础的本能!就像一滩烂肉,却又因为肉芽的力量而无法彻底死亡!他光是‘活着’,光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看啊,这就是追求虚无力量的下场!这就是背叛家庭、投靠恶魔的报应!”
那声音甚至带上了泣音,那是恨到极致,也是痛到极致的表现:“他每一天的存在,都在践踏着我作为虹村家长子的尊严!都在嘲笑着我们这个支离破碎的家!我看着他,就想起了母亲的眼泪,想起了我和亿泰孤苦无依的日子!我、我怎么能不恨?!我恨不得……恨不得亲手把他——!!”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痛苦已经让他无法继续说下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在眼眶里打转的、倔强不肯落下的泪水。
就在他被那汹涌的、几乎要吞噬一切的恨意所支配,周身散发出的杀气浓郁得如同实质,他紧握的拳头因极度用力而骨节发白,下一秒,那积蓄了多年痛苦与愤怒的力量就要彻底爆发,倾泻在那被铁链束缚、毫无反抗之力的怪物父亲身上时——梅戴无法再袖手旁观了。
那不仅仅是暴力,更像是一种对过去、对血缘、对自身命运的绝望毁灭。
梅戴深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忍与决绝。
他从走廊的阴影中坚定地迈出一步,清晰地出现在门口那片被残阳余晖稍微照亮的光区里。
浅蓝色的长发和略显苍白的脸颊在昏暗中仿佛自带微光,与这污浊压抑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的声音不再仅仅是温和,而是注入了一种清晰、冷静且不容忽视的力度,如同穿透狂躁风暴的稳定灯塔,试图打断这即将滑向深渊的悲剧:“先生,请您冷静。即便他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无法沟通,无法相认,但他血脉的源头,他曾经的身份,他依然是您的父亲……”
“仗助!”几乎是同时,一直紧张关注着形兆一举一动的康一,也敏锐地捕捉到了门口的动静。
他急忙扯住仗助的衣袖,用力拽了拽,示意他往门口看,同时因为这意外的变数而惊讶地低呼出声,声音里带着一丝看到转机的希望。
仗助闻声猛地转过头。
当他的视线捕捉到门口那道熟悉而沉静的浅蓝色身影时,那双原本因战斗和愤怒而紧绷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对梅戴突然出现的惊讶,有在困境中见到可靠长辈时本能的心安,但同时也混杂着“他怎么找到这里来的”的急切忧虑。
“德拉梅尔先生?!”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听到了熟悉的称呼和语调,梅戴莫名松了一口气,但现在也还不是可以放松的时候……
梅戴的目光在快速扫过仗助全身时,立刻敏锐地定格在他脸颊新鲜的擦伤、手臂的淤青以及沾染血尘、十分凌乱的校服上。
那深蓝色的眼眸微微一凝,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流露出一抹清晰的心疼与关切。
他紧抿着唇,没有立刻询问,而是先朝着仗助轻轻、却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这是一个无声的安抚。
虽然没有言语,但那份沉静的关切与支持已然准确地传递过来。
仗助接收到这份心意,下意识地挺直了原本因受伤和紧张而微微佝偻的脊背,用力抿着嘴,用眼神和姿态表示自己没事。
毕竟眼前剑拔弩张的形势,根本容不得他多做解释或寒暄。
“闭嘴!外来者!!”那男人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带着被触及最深伤疤的狂怒,粗暴地打断了梅戴未尽的话语,也瞬间粉碎了刚刚因为梅戴出现而带来的短暂缓和。
他猛地转过头,那双狰狞的眼睛此刻充满了血丝,像被逼到绝境的饿狼,凶狠无比地死死瞪向梅戴,那目光中充满了被外人干涉家事的暴怒以及一种极致的排斥:“你懂什么?!你根本不明白我们承受了什么样的痛苦!你站在什么立场上来说这些话!”
“喂形兆——!!”仗助见形兆如此疾言厉色、甚至带着杀气地对待一路上不知道有多辛苦才找到这里来的梅戴,一股护短的怒火立刻冲上了头顶。
他毫不犹豫地侧身一步,结实的身躯直接挡在了梅戴和形兆之间,形成了一道保护的屏障。
尽管仗助自己身上还带着伤,但他此刻的眼神却异常锐利,毫不退缩地回瞪着形兆,声音提高了八度,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对我家先生客气点啊!把你的态度放尊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