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技艺传灯:蜀锦经纬里的兴亡密码(1/2)

成都织锦坊的机杼声,比三年前稀疏了一半。张琼娘踩着踏板,手里的竹梭穿过经线,蜀锦特有的“五星出东方”纹样在她手下慢慢铺展,只是那象征汉室的赤色丝线,比从前淡了许多——魏廷新颁的规矩,蜀锦用色不得逾三,赤、黄二色更是要官府特批。

“琼娘,歇口气吧。”隔壁机台的李婶摘下老花镜,揉着酸胀的眼睛,“方才管事来说,洛阳来的官要订五十匹‘瑞兽纹’锦,说是给司马昭大人做寿礼,让咱们赶在腊月初交货。”

张琼娘停下梭子,指尖划过锦面的纹路。这手艺是祖上传的,爷爷曾为刘备织过登基时的龙袍,父亲给诸葛亮织过八阵图纹的披风,到她这辈,却要为曹魏的权臣织寿礼。她喉咙发紧,像是被纬线勒住了似的。

“知道了。”她低声应着,重新踩动踏板。机杼声“咔嗒、咔嗒”响,像在数着蜀锦的日子,也数着这城的兴亡。

入夜后,织锦坊的人都走光了,张琼娘还在机台前忙活。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在她从箱底翻出的旧样稿上——那是父亲临终前画的“诸葛鼓纹”,鼓面刻着“汉祚永固”四个字,当年只织成一匹,送给了姜维将军。

“吱呀”一声,坊门被推开。张琼娘猛地站起,抄起手边的剪刀——这半年来,魏兵常夜里来抢锦缎,她早有防备。

“是我。”来人压低声音,是前蜀汉太府卿(掌管府库)的儿子刘显,他缩着脖子,怀里揣着个油布包,“琼娘,你要的东西,我弄到了。”

张琼娘松了口气,接过油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小捆赤红丝线,色泽鲜亮,正是蜀锦最正宗的“蜀红”。这种丝线要用阆中特有的茜草染色,魏廷占领后就把茜草田收归官有,私藏一尺都要治罪。

“多谢你。”她把丝线藏进机台抽屉,“冒这么大险,不值得。”

“值得。”刘显搓着手,眼睛发亮,“我爹说,当年丞相在汉中,特意让人把蜀锦运去换战马,还说‘锦之为用,通于军旅’。如今咱们织不了军锦,至少……至少得留着点真颜色。”

张琼娘没说话。她想起建兴十二年,诸葛亮最后一次北伐前,派人来织锦坊取“七星纹”锦,说要带去五丈原。后来那锦没回来,只传来丞相病逝的消息,送锦的小吏说,丞相临终前还摸着锦面叹“未能复汉,愧对先帝”。

“洛阳来的订单,你打算怎么办?”刘显忽然问,“那‘瑞兽纹’要配赤金二色,官府批的线根本不够。”

“用赭石代替赤色,黄铜粉混在金色里。”张琼娘指着案上的染料,“魏人不懂蜀锦的门道,看着鲜亮就行。”

刘显咧嘴笑了:“还是你有法子。对了,我在府库旧址捡到这个,给你看看。”他从怀里掏出个残破的账本,纸页发黄,上面记着蜀汉末年的锦缎出入:“延熙二十年,赐姜维军锦千匹……景耀三年,征民间锦缎充军饷,凡私藏者,杖四十……”

张琼娘翻着账本,手指在“景耀三年”那页停住。那年冬天,魏兵还没打来,成都就先乱了——官府挨家挨户搜锦缎,织锦匠户被抓去军营赶工,她父亲就是那时累倒的,咳着血还在机台前织,说“不能让将士们冻着”。

“你看这里。”刘显指着另一行字,“景耀五年,也就是蜀亡前一年,库存蜀锦只剩三百匹,还不如先主刚入蜀时的零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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