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剑阁孤影:姜维最后的北伐与人心之殇(1/2)
剑阁关的风,比绵竹更烈。
姜维站在关楼的箭垛边,望着关外连绵的秦岭山脉,甲胄上的冰霜还未消融。昨夜收到成都的消息时,他正和钟会在关下对峙——魏军的云梯刚被火箭烧毁,钟会的怒吼还在山谷里回荡,而来自后方的信使,却带来了那道让他肝胆俱裂的诏书。
“陛下已降,令姜将军即刻罢兵,率部归顺。”信使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手里捧着的诏书,烫得像一块烙铁。
帐内的将领们瞬间炸开了锅。傅佥猛地拔刀砍在案上,木案应声而裂:“胡说!成都城高池深,怎会说降就降?定是你们被邓艾蛊惑,假传圣旨!”胡济攥着胡须,脸色铁青:“就算陛下……可我等将士还在,剑阁还在,怎能就此束手?”
姜维没有说话。他接过那份诏书,上面的字迹确实是刘禅的,只是笔锋软弱,全然没了往日的随意,倒像是被人逼着写就。最刺目的是末尾那句“愿举国臣服,以安黎民”,每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割着他的心脏。
他想起建兴七年,自己第一次随诸葛亮出祁山。那时的他,还是个刚归汉的年轻将领,看着诸葛亮在中军帐里调兵遣将,看着赵云老将军挺枪跃马,看着蜀军士兵高唱着“汉家旗帜”冲锋陷阵,心里燃着一团火。那时他以为,只要够勇、够忠,总能把汉室的旗帜插回长安。
可现在,那面旗帜,竟被自己人亲手降了。
“将军!”宁随的声音带着哭腔,“成都定是被黄皓那奸贼控制了!我们回师杀回去,救出陛下,再与钟会、邓艾决一死战!”
回师?姜维苦笑。剑阁的守军不过五万,钟会在关外屯着十万大军,若此刻回师,钟会定会衔尾追击,蜀军腹背受敌,不过是加速灭亡。更何况……他看向帐内的将领们,傅佥、胡济这些老部下眼里还燃着怒火,可更多的年轻校尉,脸上却写满了犹豫——他们的家在成都,父母妻儿都在邓艾的掌控之下,谁敢拿亲人的性命赌?
“将军,”一个名叫王含的校尉低声道,“陛下既已降,我等再战,便是抗旨……成都的家人……”
话没说完,就被傅佥一脚踹翻:“没出息的东西!你忘了父亲是怎么死的?他在木门道为掩护大军撤退,身中数箭而亡,死前还喊着‘汉贼不两立’!你现在要为了妻儿,忘了父仇,忘了汉旗?”
王含趴在地上,不敢反驳,却也不肯起身,只是肩膀微微颤抖。帐内的气氛瞬间凝固,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姜维忽然明白了。诸葛亮当年说“攻心为上”,可他守了一辈子的剑阁,防住了外敌,却防不住人心的溃散。这些士兵,跟着他在沓中、在祁山、在剑阁转战多年,早已疲惫不堪。他们或许还念着“汉室”,却更念着成都的家——那里有他们的田宅,有他们的亲人,有他们渴望的安稳。当“忠君报国”要以家破人亡为代价时,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义无反顾?
他想起延熙十六年的北伐。那时费祎刚被刺身亡,他终于能放开手脚出兵,蜀军在洮西大破王经,斩首万余,一时间关中震动。那时的士兵们,提着魏军的首级欢呼,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可后来呢?一次次北伐,一次次损兵折将,军粮从南中运来,要走三个月的山路;伤兵从前线运回,十有八九死在途中;后方的家人来信,总在抱怨赋税太重,徭役太繁。
热血,是会被消耗殆尽的。
“都散了吧。”姜维挥了挥手,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传令下去,暂停与钟会交战,原地待命。”
将领们陆续退出帐外,傅佥走的时候,狠狠瞪了王含一眼,却终究没再说什么。帐内只剩下姜维和宁随,炭火在盆里噼啪作响,映着他鬓角的白发——不过六十岁的人,这几年竟像老了二十岁。
“将军,真的……就这么算了?”宁随红着眼问。
算了?姜维望着帐外的剑阁关,那道天险曾挡住多少魏军的进攻。建兴九年,诸葛亮在此大败司马懿;延熙二十年,他自己也曾在这里把邓艾的军队堵在关外三个月。可现在,天险还在,人心却没了。
“不。”他慢慢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成都、绵竹、剑阁的位置,眼神忽然变得锐利,“不能就这么算了。”
宁随一愣:“将军想怎么做?”
“钟会。”姜维吐出两个字,“钟会此人,野心勃勃,不甘居人下。他虽受司马昭信任,却始终被邓艾压一头。如今邓艾先入成都,抢了头功,钟会心里定然不服。”
他的手指重重敲在地图上的涪城:“我们可以假意归降钟会,助他除掉邓艾,再劝说他据蜀自立。钟会若反,魏军必乱,到时候……”
“到时候我们再趁机恢复汉室?”宁随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可将士们……还肯再信吗?”
姜维沉默了。是啊,还肯再信吗?那些跟着他打了一辈子仗的士兵,早已看透了北伐的无望;那些在成都有家人的将领,怕是只想早日解甲归田。他这个计划,无异于在悬崖上走钢丝,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可他别无选择。
就像当年在天水,面对诸葛亮的招降,他明知归汉后前路坎坷,却还是毅然选择了那条难走的路。因为在他心里,“汉”字比性命更重。
“宁随,”他转过身,目光坚定,“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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