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剑阁孤影:姜维最后的北伐与人心之殇(2/2)

“十四年。从将军归汉那年,属下就跟在身边。”

“十四年……”姜维叹了口气,“这些年,苦了你了。”

宁随猛地跪下:“属下不怕苦!只要能为汉室尽一份力,属下愿随将军赴汤蹈火!”

姜维扶起他,从怀里掏出一封早已写好的信:“你带几个亲信,乔装成信使,把这封信送给钟会。告诉他,我愿率部归降,助他平定蜀地,共图大业。”

信里的措辞极为恳切,甚至暗示自己可以帮钟会除掉邓艾,献上成都。宁随看着信上的字,心里一阵发酸——这位一生不肯屈居人下的将军,为了那渺茫的希望,竟要向钟会低头。

“将军放心,属下一定办妥。”宁随握紧信纸,转身要走,却被姜维叫住。

“等等。”姜维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那是当年诸葛亮赐给他的,上面刻着“伯约勉之”四个字,“把这个带上,钟会认得此物,见了它,或许能多信几分。”

宁随接过玉佩,冰凉的玉质触着手心,像接过一份沉甸甸的托付。他用力点头,转身走出帐外,身影很快消失在风雪里。

帐内又恢复了寂静。姜维重新走到箭垛边,关外的风更紧了,卷着雪花打在他的脸上,冰冷刺骨。他想起自己归汉后的这三十六年:跟着诸葛亮学兵法,跟着蒋琬、费祎守边疆,后来独自扛起北伐的大旗,一次次出发,一次次失败,却总觉得下一次就能成功。

可现在,他终于明白,有些失败,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是因为对手太强,而是因为身后的支撑,早已在日复一日的内耗中,变得摇摇欲坠。

诸葛亮在世,尚能以个人威望凝聚人心,压制朝堂的纷争;蒋琬、费祎在时,虽不北伐,却能保境安民,让百姓尚有盼头;可到了他这一辈,朝堂被黄皓搅乱,士族只顾私利,百姓怨声载道,他的北伐,反倒成了“穷兵黩武”的罪证。

他就像一个推着巨石上山的人,石头本就沉重,身后还有人不断往下拽,就算他拼尽全力,也终究抵不过那股下坠的力量。

“报——”一个亲兵跌跌撞撞地跑进帐内,脸色惨白,“将军,成都传来消息,北地王刘谌……在昭烈庙自尽了,其妻妾子女,皆随他殉国……”

姜维浑身一震,猛地抓住亲兵的胳膊:“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北地王不肯降魏,在供奉先帝和武侯牌位的偏室,用匕首自尽了……死前还在喊‘汉祚永存’……”

姜维松开手,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案几上。刘谌……那个总是跟在刘禅身后,沉默寡言的亲王,那个他以为和其父一样懦弱的年轻人,竟成了成都城里,最后一个为汉室殉节的人。

他忽然想起多年前,诸葛亮带他去见刘禅。那时的刘谌才五岁,抱着刘禅的腿,睁着大眼睛问:“相父,什么时候能把爷爷的旗帜插回洛阳呀?”诸葛亮笑着摸他的头:“等阿谌长大了,就能看到了。”

可如今,孩子长大了,却只能用死来践行那句童言。

姜维捂住脸,滚烫的泪水从指缝间涌出,混着脸上的雪水,分不清是热是冷。他这一生,见过太多死亡:街亭失守时的残兵,木门道战死的赵云部将,五丈原上诸葛亮的病逝,绵竹关诸葛瞻的尸身……可没有一次,像此刻这般让他心痛。

因为这一次,死的不仅是一个人,更是那点仅存的、不肯熄灭的星火。

“将军……”亲兵怯怯地开口,“关外的钟会派人来了,说……说愿与将军详谈归降之事。”

姜维深吸一口气,擦干脸上的泪水,眼神重新变得坚硬。他整理了一下甲胄,挺直了脊梁:“请他进来。”

无论如何,戏还得演下去。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哪怕最终会粉身碎骨,他也得走下去。

为了诸葛亮的嘱托,为了刘备的知遇,为了刘谌那声“汉祚永存”,也为了他自己,那个从天水一路走来,从未改变过的信念。

剑阁的风雪更大了,关楼的“汉”字旗在风中剧烈摇晃,仿佛随时都会被撕碎。可只要旗还在,只要还有一个人站着,这场名为“抗争”的戏,就不能落幕。

只是姜维自己也知道,这场戏的结局,或许从一开始,就写好了。人心已散,国运已尽,他的挣扎,不过是为这个王朝,画上一个带着血色的句点。

他走出帐外,迎向那个来自魏军阵营的使者,脸上带着刻意装出的平静。风卷起他的战袍,猎猎作响,像一曲无人能懂的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