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青史余音:后来者的回望与叩问(2/2)

陆游摇头苦笑。他曾在南郑戍边,深知“偏安”的滋味——金人铁骑在北,朝廷却在江南歌舞升平,与当年蜀汉何其相似?他想起诸葛亮的《后出师表》:“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忽然懂了姜维的执着。

“北伐不是错,错在‘竭泽而渔’。”陆游在廊下写下《书愤》,其中一句“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既是赞诸葛亮,也是叹姜维——一个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理想主义者,终究败给了现实的骨感。

雨停后,他去西市的茶馆听书。说书先生正讲“邓艾偷渡阴平”,茶客们骂刘禅昏庸,骂黄皓误国,却少有人提南中百姓的苦难,少有人说蜀地士族的观望。

陆游放下茶钱,望着街上往来的行人。他们多是蜀地土着,说着带着乡音的蜀语,脸上是安稳的神色。他忽然明白,对百姓来说,“兴复汉室”太远,“安稳度日”才近。诸葛亮懂,所以他先安内再攘外;后来者不懂,只顾着北伐,忘了百姓才是根基。

时光流转,到了明清之际,顾炎武在《日知录》中论及蜀汉灭亡,写下:“有亡国,有亡天下。亡国与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

他认为,蜀汉之亡,不仅是“亡国”,更是“亡天下”的预警——当士族只知私利,当官吏只知盘剥,当百姓失去生路,所谓的“江山”,不过是空中楼阁。而诸葛亮所守的,不仅是蜀汉的疆土,更是“仁义”二字;姜维所拼的,不仅是先帝的遗志,更是“士人之节”。

到了近代,史学家吕思勉在《三国史话》中,对蜀汉灭亡有了更平实的解读:“三国时的蜀国,本是不足自立的。其所以能立国数十年,不过因其地形险阻,且得诸葛亮有治国之才,安抚了境内的人民,对外也未曾遇到强敌而已。”

他认为,蜀汉的灭亡是历史的必然——以一州之力对抗中原,本就难以为继,而内部的矛盾与资源的枯竭,不过是加速了这一进程。

如今,成都的武侯祠依旧矗立,惠陵(刘备墓)、武侯祠、昭烈庙(刘备庙)并列,香火不断。来自五湖四海的游客,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匾额前驻足,在“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诗碑前叹息。

有人争论诸葛亮的北伐是否明智,有人感叹姜维的悲壮,有人嘲讽刘禅的昏庸,却少有人注意到祠堂角落里的一块残碑,上面刻着蜀亡后百姓的一段话:“诸葛在时,无饥寒;诸葛去后,有征役。魏人来时,复无饥寒。”

这或许是对蜀汉灭亡最朴素的注解——百姓的记忆,从来都简单而深刻。谁让他们过好了日子,他们就记谁;谁让他们陷入苦难,他们就忘谁。

青史的余音,在岁月中回荡。蜀汉的灭亡,像一面镜子,照见过往,也映着未来。它告诉我们:王朝的兴衰,从来不取决于疆域的大小、兵力的强弱,而取决于民心的向背;历史的评判,也从来不看口号的响亮、理想的崇高,而看实实在在的民生与公平。

当我们站在武侯祠前,望着那些斑驳的碑刻,想起的不应只是诸葛亮的忠诚、姜维的悲壮、刘禅的昏庸,更应想起那些在历史尘埃里默默生活的百姓——他们或许没有留下姓名,却是决定王朝命运的真正力量。

这,或许就是蜀汉灭亡留给后人最珍贵的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