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降书落笔:人心尽散后的无奈终局(1/2)

成都的晨露打湿了永安宫的台阶时,谯周已经在殿外等了两个时辰。他怀里揣着那份连夜写就的降书,竹简被体温焐得温热,上面的字迹却冷得像冰——“汉后主刘禅谨遣侍中张绍等,奉玺绶以降于魏”。

殿门终于开了,黄皓揉着惺忪的睡眼出来,看见谯周,撇了撇嘴:“谯先生这么早来,是催陛下画押吗?”

谯周没理他,径直往里走:“臣要见陛下。”

偏殿里,刘禅正对着一面铜镜发呆。镜中的人眼窝深陷,鬓角竟添了几缕白发,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慵懒。见谯周进来,他放下铜镜,声音沙哑:“先生的降书……写好了?”

“是。”谯周从怀中取出竹简,双手奉上,“臣已与文立、张绍等几位大臣看过,措辞妥当,既保陛下体面,也显归顺诚意。”

刘禅的手指抚过竹简上的“降”字,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来。他忽然想起章武三年,自己还是个十岁的孩子,父亲刘备躺在病榻上,拉着他的手说:“阿斗,蜀地是大汉的根基,你要守好它。”那时他似懂非懂,只知道点头。可现在,他要亲手把这片土地,连同“大汉”的国号,一起送出去。

“一定要降吗?”他抬头看着谯周,眼里带着最后一丝希冀,“姜维还在沓中,说不定……说不定他能打回来呢?”

谯周叹了口气:“陛下昨夜收到的军报,姜维在沓中被邓艾击溃,正往阴平方向退。就算他能回来,成都的守军不足三万,百姓早已人心惶惶,又能守几日?”他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臣昨日去西市看了,米价已经涨到五百钱一石,有些人家连观音土都开始挖了。再拖下去,不等魏人来,城里就要先乱了。”

刘禅沉默了。他想起昨日黄皓报来的账目,府库里只剩不足千石粮食,连禁军的口粮都快断了。昨夜巡城的士兵回来禀报,说不少百姓聚集在城门口,哭着要“出城避祸”,若不是诸葛瞻带着人拦着,城门早就被挤破了。

“那些士族……真的会保朕?”他喃喃地问,像是在问谯周,又像是在问自己。

“臣已与蜀郡太守张裔、犍为太守杨洪等人立了誓约。”谯周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他们愿以家族百口性命担保,钟会、邓艾必善待陛下。”

帛书上盖着十几个鲜红的家族印章,都是蜀地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刘禅看着那些印章,忽然觉得讽刺——这些人当年受刘备、诸葛亮的恩惠,如今却联名担保他这个降君的安危。他们保的哪里是他,分明是自家的庄园和爵位。

可他没有别的选择了。

“拿印来。”刘禅闭上眼,声音里带着种认命的疲惫。

黄皓捧着传国玉玺进来时,手抖得厉害。这枚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玉玺,从高祖刘邦传下来,历经两汉四百年,如今要盖在降书上,送予魏人。他把玉玺放在案上,哽咽道:“陛下,再等等吧!说不定……说不定吴人会来救咱们呢?”

“吴人?”刘禅自嘲地笑了笑,“去年朕派使者去吴国求援,他们只送了些旧锦缎,说‘蜀魏相争,吴作壁上观’。现在见朕要亡了,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还会来救?”

他拿起玉玺,冰凉的玉质贴着掌心。盖下去的那一刻,他仿佛听见无数声音在耳边回响——父亲临终的嘱托,丞相《出师表》里的泣血文字,阳平关战死士兵的呐喊……可这些声音,终究抵不过城外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抵不过成都城里蔓延的绝望。

红泥印落在“降”字旁边,像一滴凝固的血。

降书送出的消息,半天就传遍了成都。有人哭,有人骂,更多的人却只是松了口气。南中士族的庄园里,家丁们开始撤下防备的刀枪;西市的粮商悄悄把米价降到了三百钱,还挂出“魏师入京,平价售粮”的牌子;太学里的生员们聚在一起,讨论着该如何向新主子表忠心,有人说该写篇《归命赋》,有人说该去魏营献蜀地舆图。

诸葛瞻站在丞相祠堂里,对着父亲的塑像,手里攥着那封降书的抄本。抄本上的字迹被泪水洇得发花,“刘禅”两个字像针一样扎眼。他身后的亲兵低声劝道:“将军,陛下都降了,咱们……也散了吧。”

诸葛瞻猛地转过身,眼睛通红:“散了?我父亲花了一辈子心血创下的基业,就这么散了?”他拔出佩剑,剑刃映着祠堂里的烛火,“传我命令,点齐府中家丁,随我去绵竹!就算陛下降了,我也要守住这最后一道屏障!”

亲兵愣住了:“将军,成都的守军都不听调遣了,家丁……家丁也只剩三百人了。”

三百人,要去挡魏人的十万大军?诸葛瞻看着祠堂外灰蒙蒙的天,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教他读《孙子兵法》,说“上下同欲者胜”。可现在,上至天子,下至百姓,谁还与他“同欲”?连他自己的儿子诸葛尚,昨日都劝他“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终究没能点起兵马。傍晚时分,绵竹传来消息,守将早已开城投降,邓艾的军队正沿着雒水往成都进发,沿途的郡县望风而降,连象征性的抵抗都没有。

姜维是在逃往阴平的路上收到降书的。那时他刚收拢了不足千名残兵,正在山涧边煮野菜充饥。传信的士兵跪在地上,递上那卷盖着玉玺的竹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将军,陛下……陛下降了。”

姜维展开竹简,目光扫过“谨以降魏”四个字时,一口血猛地喷了出来,溅在竹简上,与那红泥印混在一起。他身边的廖化赶紧扶住他,老将军的手抖得厉害:“将军,保重身体!咱们……咱们还能退往南中,再图后举!”

“南中?”姜维惨笑一声,抹去嘴角的血,“南中各郡昨日已传来消息,牂牁太守朱褒、越巂太守高定,都已派使者去魏营献城了。连孟虬都带着彝族部落,去邓艾军中当向导了。”

他想起当年随丞相南征,孟获曾对天起誓,说“子子孙孙永为汉臣”。可誓言终究抵不过岁月,抵不过汉官的压迫,抵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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