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降书落笔:人心尽散后的无奈终局(2/2)
“丞相……伯约对不起您啊!”姜维瘫坐在地上,泪水混着血水往下淌。他这一生,都在追随着丞相的脚步,以为只要够勇猛、够执着,就能完成“兴复汉室”的遗志。可他到最后才明白,没有人心支撑的北伐,不过是徒劳的挣扎;没有根基的王朝,再坚固的关隘、再勇猛的将军,也守不住。
山涧的水流哗哗作响,像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残兵们围在他身边,没人说话,眼里却都透着绝望。他们知道,陛下降了,南中反了,成都破了,他们这些人,成了无国可归的孤魂。
邓艾的军队抵达成都城外时,刘禅带着文武百官,光着膀子,反绑着双手,跪在北门的吊桥边。身后的降幡在风中招展,“汉”字旗早已被扯下,扔进了垃圾堆。
邓艾骑着高头大马,看着跪在地上的刘禅,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他身后的亲兵捧着那枚传国玉玺,阳光照在玉玺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陛下请起。”邓艾翻身下马,亲手为刘禅解开绳索,“我主有旨,封陛下为安乐公,食邑万户,仍居成都。”
刘禅连忙磕头谢恩,额头上磕出了血都没察觉。他身后的谯周、张裔等士族大臣也跟着磕头,脸上竟带着如释重负的笑意。
只有诸葛瞻,站在人群后面,没有跪。他手里握着父亲留下的那把羽扇,扇骨早已被摩挲得发亮。邓艾的目光扫过他,冷声道:“诸葛将军不跪,是想抗命吗?”
诸葛瞻抬起头,目光平静:“我父亲一生为汉,我身为汉臣,死不降魏。”他猛地将羽扇掷在地上,拔出佩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剑起剑落,鲜血溅在刘禅的龙袍上。刘禅吓得尖叫一声,缩在邓艾身后瑟瑟发抖。那些士族大臣们低下头,没人敢看诸葛瞻倒下的身影。
邓艾看着诸葛瞻的尸体,冷哼一声:“不知时务。”他转身对刘禅笑道,“安乐公,咱们进城吧。城里的百姓,还等着您这位新的‘安乐公’安抚呢。”
刘禅连忙点头,像条狗似的跟在邓艾身后。走过吊桥时,他看见城墙上的守军正在往下拆箭楼,换上魏人的“魏”字旗。几个魏兵在城门口调戏民女,引得一阵哄笑,旁边的蜀地官吏视而不见,反而凑上去给魏兵递酒。
他忽然觉得,成都的天好像变了颜色。以前是灰蒙蒙的,带着蜀地特有的湿意;现在却亮得刺眼,照得他心里发慌。
邓艾住进了丞相府,把诸葛亮的画像扔了出去,换上了魏文帝曹丕的肖像。府库里的金银锦缎被魏兵搬了出来,堆在院子里,由士族们清点登记——这些曾经属于蜀汉的财富,转眼间成了魏人的战利品,而清点的人,还是那些世代受蜀汉恩惠的蜀地大族。
谯周被邓艾请去府中赴宴,席间,邓艾举杯笑道:“谯先生早劝陛下归降,保得成都百姓平安,当记首功。我已上表朝廷,荐先生为散骑常侍。”
谯周连忙起身谢恩,脸上堆着笑,眼角却悄悄滑下一滴泪。他保了蜀地百姓,保了士族利益,却终究没能保住那个“汉”字。宴席上的歌舞声、劝酒声震耳欲聋,他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几日后,刘禅被迁往洛阳。临行前,他去了趟丞相祠堂,那里早已被魏兵查封,断壁残垣间,只有几株野草在风中摇晃。他站在祠堂门口,想进去拜一拜,却被魏兵拦住了。
“安乐公,邓将军等着您启程呢。”魏兵的语气带着不耐烦。
刘禅点点头,转身离去。马车驶过成都的街道时,他掀开帘子,看见百姓们在路边围观,脸上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怒,只是麻木地看着。有人认出了他,喊了声“安乐公”,引来一阵哄笑。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丞相带着他在成都的田埂上散步,那时的百姓见了他,会恭敬地行礼,会笑着喊“陛下”。那时的田埂上长满了稻子,金灿灿的,像一片希望的海洋。
可现在,稻子没了,希望也没了。
马车驶出成都城时,刘禅最后望了一眼那座熟悉的城。城墙上的“魏”字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个巨大的嘲讽。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来了。
而蜀汉的灭亡,从来不是因为阳平关的失守,不是因为姜维的战败,甚至不是因为他的昏庸。从刘备入蜀时埋下的“外来集团与本土士族”的矛盾,到诸葛亮去世后“北伐耗尽国力”的困境,再到黄皓专权、人心离散……一步步,一点点,这座看似坚固的大厦,终究在内部的腐朽中,轰然倒塌。
洛阳的宫殿里,司马昭设宴款待刘禅。席间,蜀地的乐伎奏起故乡的曲子,在座的蜀臣都落下泪来,只有刘禅看得津津有味。
司马昭问他:“颇思蜀否?”
刘禅笑着回答:“此间乐,不思蜀。”
满座哄堂大笑,只有角落里的郤正,悄悄别过了脸。他知道,陛下不是不思蜀,是不敢思,不能思。那个曾经的蜀汉,连同那些或忠或奸、或勇或怯的人,都已经成了过眼云烟,只剩下“乐不思蜀”四个字,在历史的尘埃里,轻轻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