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尘埃落定历史书写中的偏见与蜀亡真相的多重面相(1/2)

南宋淳熙年间,朱熹在白鹿洞书院讲授《资治通鉴纲目》时,曾指着“汉亡”二字对弟子们说:“陈寿作《三国志》,以魏为正统,是谓‘帝魏寇蜀’,此乃曲笔也。”台下弟子纷纷颔首,唯有一个年轻书生小声问:“若蜀为正统,何以亡于魏?”朱熹闻言一怔,良久才道:“兴亡自有天数,然忠义之心不可灭。”这场发生在书院的对话,恰似蜀亡后千百年争议的缩影——历史的真相,往往在不同的书写中,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面貌。

一、正史的立场:陈寿的“曲笔”与无奈的平衡

洛阳的秘书监里,陈寿握着刚写完的《后主传》定稿,指尖在“后主任贤相则为循理之君,惑阉竖则为昏暗之后”这句话上反复摩挲。窗外传来禁军巡逻的甲叶碰撞声,让他想起十年前邓艾大军入成都时的混乱。作为亲历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蜀亡的复杂,可落笔时,却不得不掂量每一个字的分量。

陈寿的尴尬处境,在于他既是蜀人,又是晋臣。其父曾为马谡参军,因街亭之败受髡刑(剃发),他自己在蜀汉时又因“不服黄皓”遭贬斥,对蜀汉后期的昏暗有着切肤之痛。可《三国志》是奉晋武帝之命编纂的,而晋承魏统,若过分抬高蜀汉,便是质疑晋朝的合法性。这种两难,让他在书写时处处透着“平衡”的小心。

写诸葛亮,他既赞“亮之素志,进欲龙骧虎视,苞括四海,退欲跨陵边疆,震荡宇内”,又在评语中加了句“然连年动众,未能成功,盖应变将略,非其所长欤”——这句看似客观的评价,后世争议最大,有人说他因父受罚而挟私报复,也有人说他是为了迎合晋朝对“北伐无功”的定论。

写刘禅,他避而不谈“乐不思蜀”的细节,只记“禅遂至洛阳,封安乐县公,食邑万户”,却在《谯周传》中详述其劝降之语,暗含对刘禅“失德”的批评。这种“春秋笔法”,让《三国志·蜀书》成了一部充满张力的文本:字里行间是对蜀汉的惋惜,叙事框架却不得不臣服于“魏为正统”的现实。

最耐人寻味的是《姜维传》。陈寿写姜维“粗有文武,志立功名,而玩众黩旅,明断不周”,仿佛将蜀亡的责任归于他;却又在文末补录姜维与刘禅的密信:“愿陛下忍数日之辱,臣欲使社稷危而复安,日月幽而复明。”这短短数语,暴露了他内心的挣扎——既想遵循官方立场,又忍不住为这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悲剧英雄留下一丝辩解。

正史的书写,从来不是纯粹的记录,而是权力与良知的博弈。陈寿的“曲笔”,恰是这种博弈的产物。他没能给蜀亡一个“标准答案”,却留下了大量矛盾的细节,让后世得以在字缝中窥见真相的碎片。

二、野史的补缀:民间记忆里的“蜀亡叙事”

成都的茶馆里,说书先生正拍着醒木讲“邓艾偷渡阴平”。“那摩天岭上,邓艾裹着毡子往下滚,身后将士一个个跟着跳,摔死的不计其数!”台下茶客齐声惊呼,有人追问:“诸葛瞻将军就没拦住?”先生叹口气:“唉,卫将军是条汉子,可惜啊,太年轻,中了邓艾的计……”

这些流传在蜀地的民间故事,构成了野史的重要部分。与正史的严谨不同,野史更像百姓用情感编织的记忆——他们不在乎“正统”与否,只愿在故事里寄托自己的爱憎。

《蜀记》里记载了这样一个细节:刘禅降魏后,成都百姓“巷哭三日,或有斩木为兵者,皆被魏军镇压”。这个在正史中找不到的情节,透着民间对“亡国”的痛惜。还有《襄阳记》中“关羽显灵”的传说:绵竹之战前夜,有蜀兵见关羽骑马立于山巅,大呼“还我河山”,次日便传来诸葛瞻战死的消息。这种将历史与神异结合的叙事,实则是百姓对“忠义未绝”的精神寄托。

野史对人物的评价也更情绪化。谯周在正史中是“保民安境”的劝降者,在民间故事里却成了“卖主求荣”的奸臣,蜀地甚至有“宁饮建业水,不食成都粟;宁还建业死,不止成都生”的民谣,暗讽他的“背叛”。而姜维的复国之举,在正史中被斥为“祸乱”,在野史里却成了“孤胆英雄”的传奇,《汉晋春秋》里“姜维死后,蜀人莫不悲之”的记载,显然更贴近民间情感。

这些野史的叙事,虽多有夸张虚构,却保留了历史的“温度”。百姓用自己的方式,给蜀亡故事添上了正史缺失的情感色彩——他们记住了诸葛瞻的战死,忘了他的战略失误;同情姜维的失败,原谅了他的穷兵黩武;痛恨谯周的劝降,忽视了他“保民”的初衷。这种“选择性记忆”,本质上是普通人对“正义”的朴素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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