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尘埃落定历史书写中的偏见与蜀亡真相的多重面相(2/2)
三、文人的重构:从“正统论”到“道德评判”
东晋的建康城里,习凿齿写完《汉晋春秋》的最后一卷,将书稿重重放在案上。这部书里,他大胆颠覆了陈寿的叙事,将蜀汉列为正统,曹魏定为“篡逆”,甚至称诸葛亮北伐是“顺天应人”。门人不解:“先生为何如此看重‘正统’?”习凿齿望着窗外的秦淮河:“若无正统,何以辨忠奸?”
文人对蜀亡故事的重构,往往始于对“正统”的争论。西晋灭亡后,司马氏偏安江南,处境与蜀汉相似,习凿齿的“尊蜀贬魏”,实则是为东晋的“正统性”辩护。这种将历史现实化的解读,让蜀亡故事成了文人表达政治立场的工具。
到了南宋,朱熹等理学家进一步强化了这种解读。他们将蜀汉的灭亡与“道德沦丧”挂钩:诸葛亮是“鞠躬尽瘁”的道德楷模,刘禅是“昏庸失德”的反面教材,姜维的失败是“天道昭彰”,谯周的劝降是“失节败义”。这种“道德评判”的叙事,让蜀亡故事成了理学“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案例。
明清小说则将这种重构推向极致。《三国演义》里,罗贯中用“尊刘贬曹”的笔法,将蜀亡写成一场“忠义悲歌”:诸葛亮禳星续命的无奈,姜维“一计害三贤”的惨烈,刘禅“乐不思蜀”的昏聩,都被放大成戏剧化的情节。读者在感动之余,往往忘了历史的复杂——比如诸葛亮北伐的真实代价,比如刘禅投降的客观影响。
文人的重构,让蜀亡故事越来越“符号化”:诸葛亮代表“忠”,姜维代表“勇”,刘禅代表“昏”,谯周代表“奸”。这些符号便于传播,却也简化了历史的真相。就像一幅工笔画,细节被反复渲染,整体的轮廓反而模糊了。
四、真相的多面:在不同叙事中寻找历史的本质
白鹿洞书院的对话过去多年后,当年那个提问的书生已成为着名学者。他在给弟子讲授蜀亡历史时,特意将《三国志》《汉晋春秋》《三国演义》的记载并列展示:“你们看,同一件事,三家说的都不一样。陈寿说蜀亡因‘终因国小力弱’,习凿齿说因‘天命转移’,罗贯中说因‘后主昏庸’。哪一个是真相?”
弟子们面面相觑,他却笑道:“都是,也都不是。陈寿看到了国力差距,习凿齿看到了正统之争,罗贯中看到了人性善恶。历史的真相,本就是多面的,就像一座山,从东边看是险峰,从西边看是平原,从南边看是深谷,从北边看是缓坡,你不能说哪一面不是山。”
蜀亡的本质,或许就藏在这些不同的叙事里:它既是国力失衡的必然(陈寿的视角),也是制度缺陷的结果(正史的细节),还是民心离散的体现(野史的记忆),更是理想与现实碰撞的悲剧(文人的感慨)。我们不能仅用“后主昏庸”或“姜维好战”来解释,也不能简单归为“天命”或“正统”,而应看到多种因素交织的复杂图景。
夕阳西下,书院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学者望着远处的庐山,轻声道:“读史的妙处,不在找到唯一的真相,而在明白每个时代的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理解过去。蜀亡的故事之所以能流传千年,正因为它像一面镜子,让每个人都能照见自己想看到的东西——无论是教训、遗憾,还是希望。”
风吹过书院的窗棂,带着墨香与书香。那些关于蜀亡的争论,还在历史的长河里继续着,而这或许正是历史的生命力所在——它从不给出标准答案,却永远在等待人们用更成熟、更包容的心态,去接近它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