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才路之殇:蜀汉后期人才凋零与制度性困局(1/2)
蜀汉景耀五年(公元262年)冬,姜维在沓中收到成都传来的急信,信中是后主刘禅对其北伐的斥责:“连年征战,空耗国力,卿宜还军休养,勿再轻举。”送信的小吏私下透露,这份诏书实是黄皓与尚书令樊建合谋草拟,朝中大臣多附和,唯有老臣樊建象征性地提了句“姜维将军辛苦”。望着帐外飘落的雪花,姜维忽然想起建兴十二年(公元234年)诸葛亮去世时的场景——那时的朝堂上,蒋琬、费祎、董允、魏延、杨仪虽各有棱角,却皆能独当一面;而如今,身边可倚仗的将领只剩廖化、张翼等老将,中枢更是被黄皓之流把持。这种人才梯队的断崖式坠落,并非偶然的人事代谢,而是蜀汉人才选拔制度积弊的总爆发,当最顶尖的智慧与勇气无法进入权力核心,灭亡的阴影便早已笼罩在天府之国的上空。
一、“荆州本位”与人才选拔的路径锁死
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刘备称汉中王时,其核心决策层的籍贯构成已埋下隐患。当时的“汉中王府”官员中,诸葛亮(琅琊)、关羽(河东)、张飞(涿郡)、赵云(常山)等元勋均非益州人士,益州本土仅法正(扶风,客居益州)、张裔(蜀郡)两人进入核心圈。这种“外来者主导”的格局,在刘备“兴复汉室”的旗帜下尚显合理——毕竟政权的终极目标是返回中原,核心层多为北方或荆州人士,便于未来统治的衔接。但随着荆州失守(公元219年)、刘备去世(公元223年),蜀汉被迫以益州为唯一根据地,“荆州本位”的人才政策却未及时调整,最终形成“非荆州系不得重用”的路径依赖。
诸葛亮执政时期,这种路径依赖进一步强化。建兴年间(公元223—237年),蜀汉的三公九卿及重要军职中,荆州籍人士占比高达七成:蒋琬(零陵)、费祎(江夏)、董允(南郡)分掌政务,魏延(义阳)、向宠(襄阳)掌控兵权,即便是提拔的新秀,如马谡(襄阳)、邓芝(义阳),也多与荆州渊源深厚。诸葛亮并非刻意排斥益州人才,其《出师表》中推荐的郭攸之(南阳,属荆州)、费祎、董允,虽称“此皆良实,志虑忠纯”,却无一人是益州本土士族。深层原因在于,诸葛亮将“忠诚于汉室”作为首要选拔标准,而在他看来,荆州集团因与刘备“共起于微末”,天然更具“兴复汉室”的信念,益州士族则被视为“安于现状”的代表。这种基于地域的信任差异,导致益州人才长期被挡在核心决策圈之外。
延熙年间(公元238—257年),“荆州本位”的弊端开始显现。随着第一代荆州籍人才陆续离世,蜀汉出现“人才断层”:蒋琬、费祎去世后,能主持政务的只剩董厥(义阳)、樊建(义阳)等二线人物;军事上,魏延被杀、赵云老去,只能依赖姜维(天水,非荆州系)这一“降将”。此时本应拓宽人才选拔范围,吸纳益州本土精英,但执政者仍固守旧例。费祎任大将军时,益州人杨洪之子杨戏因“直言不讳”被贬为庶民;姜维掌权后,试图提拔益州将领句扶(巴西),却遭黄皓阻挠,最终句扶仅任“荡寇将军”,未能进入中枢。这种对益州人才的持续压制,使得蜀汉在后期陷入“无人可用”的窘境——当邓艾偷渡阴平时,守卫江油的马邈(益州人)因“久不升迁,心怀怨怼”而直接投降,这正是人才政策失败的直接体现。
更致命的是,“荆州本位”导致人才培养的“近亲繁殖”。荆州集团为巩固权力,多在内部通婚联姻:诸葛亮之女嫁与蒋琬之子,费祎之妹嫁与董允之弟,形成封闭的利益集团。这种圈子化的人才培养模式,使得蜀汉后期的官员普遍缺乏开拓精神与实战能力。如诸葛瞻(诸葛亮之子)虽袭爵武乡侯,却“自幼长于深宅,未历战阵”,最终在绵竹之战中因指挥失误兵败身死;樊建、董厥等重臣,“居高位而无远谋”,面对曹魏伐蜀竟提不出任何有效对策。当一个政权的人才选拔被地域与血缘捆绑,其衰落便只是时间问题。
二、“以吏为师”与创新活力的窒息
诸葛亮推行的“以吏为师”治国理念,在短期内提升了行政效率,却长期窒息了蜀汉的人才创新活力。建兴元年(公元223年),诸葛亮颁布《为后帝伐魏诏》,强调“科教严明,赏罚必信”,将“循吏”(遵守法度的官吏)作为人才培养的范本。他亲自撰写《八务》《七戒》《六恐》《五惧》等训令,要求官员“恪尽职守,勿越雷池”,这种将“服从”置于“创新”之上的导向,使得蜀汉的人才评价体系严重僵化——衡量一个官员的标准,首先是“是否听话”,而非“是否有能力”。
这种僵化在军事人才培养上尤为明显。诸葛亮北伐时,偏爱“谨慎持重”的将领,如王平(巴西)因“遵承法度,言不戏谑”而受重用;而对“性矜高,善出奇计”的魏延,则始终加以压制。魏延曾提出“子午谷奇谋”,建议率五千精兵直取长安,却被诸葛亮以“风险过大”否决。这种对“风险”的过度规避,使得蜀汉军队长期缺乏战术创新,始终沿用“稳扎稳打”的传统战法。到姜维北伐时,曹魏早已摸透蜀汉的战术套路,邓艾曾评价“姜维用兵,不过诸葛旧法,可一鼓破之”,最终在沓中之战中大败姜维。当军事人才的创新尝试被视为“异端”,军队的战斗力便会持续下滑。
文官体系中,“以吏为师”则表现为对“文牍主义”的推崇。蜀汉的官员选拔,注重“明习法令”“善写公文”,如董允因“能草拟诏诰,字句无差”而任黄门侍郎,费祎因“处理文书,一日千言”而受重用。这种对“文字功夫”的过度强调,导致官员普遍缺乏实际治理能力。据《三国志·蜀书·杨洪传》记载,蜀汉后期的郡守中,有近半数“出身书吏,不知农事”,在任期间“唯知催缴赋税,不问民生疾苦”。当一个政权的文官群体只会“纸上谈兵”,其治理效能便会大打折扣。
更严重的是,“以吏为师”压制了思想多元。诸葛亮虽设太学,却将教学内容严格限定在“儒法合流”的框架内,严禁传播“异端学说”。益州学者谯周曾着《古史考》,对《史记》中的部分记载提出质疑,竟被斥责为“离经叛道”,太学中甚至禁止讲授其着作。这种思想管控使得蜀汉的知识分子普遍缺乏独立思考能力,多沦为“政策的传声筒”。当邓艾兵临成都时,朝中大臣除了谯周(敢于提出不同意见)外,竟无人能提出有建设性的对策,只能在“投降”与“逃亡”之间摇摆,这正是思想僵化的必然结果。
对比曹魏的人才政策,更能凸显蜀汉的局限。曹操颁布“求贤令”,明确提出“唯才是举,不拘品行”,吸纳了郭嘉(“不治行检”)、程昱(“性刚戾”)等有争议却有能力的人才;曹丕推行“九品中正制”,虽有弊端,却打破了地域限制,吸纳了各地士族精英。这种开放的人才观,使得曹魏人才辈出,后期有司马懿、邓艾、钟会等顶尖人才,而蜀汉则在“以吏为师”的束缚下,逐渐走向人才枯竭。
三、宦官专权与人才上升通道的堵塞
景耀年间(公元258—263年)黄皓的专权,并非简单的“奸臣乱政”,而是蜀汉人才上升通道长期堵塞后的总爆发。自延熙九年(公元246年)费祎去世后,后主刘禅逐渐摆脱制衡,开始重用宦官处理政务。黄皓凭借“善承主意”的能力,逐渐掌控了官员任免权,形成“不附己者,辄贬黜之;附己者,虽无才亦升迁”的恶劣风气,彻底摧毁了蜀汉的人才选拔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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