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尘埃落定后的凝视(1/2)

万历年间的一个雪夜,南京国子监的藏书楼里,钱谦益正对着一盏孤灯校勘古籍。案上摊着的是从内府借来的《蜀书》全本——比当年王羲之见过的残卷更完整,据说是明初从敦煌藏经洞复刻的。他指尖划过“沈砚之”的名字,忽然想起幼年时在苏州老宅见过的一幅画,画中锦官城外竹林萧瑟,一个老者倒在血泊里,手里紧紧攥着书卷,题跋是“汉魂”二字。

“牧斋,还在看这些陈腐旧史?”黄宗羲掀帘而入,身上带着雪的寒气。他刚从江南学社回来,袖中还揣着复社成员讨论《明史》编纂的草稿,“修史的诸公都说,蜀汉灭亡,根在‘偏安一隅而无远谋’,你倒总盯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人。”

钱谦益笑了笑,将沈砚之护书那段指给他看:“你看这里,魏兵刀架在脖子上,他还在想‘书里藏着蜀地的骨头’。这骨头,不就是远谋吗?”他翻到苏珩传抄的部分,“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背着书卷在风雪里走,这难道不是比‘远谋’更实在的东西?”

黄宗羲俯身细读,忽然指着“江油守将马邈”的记载问:“此人降魏,历来被骂作懦夫,可沈砚之却记他‘夜哭三声,次日开城’,还附了家书里‘恐屠戮百姓’的话。你说,这算徇私吗?”

“算,也不算。”钱谦益取过一旁的《三国志》,陈寿写马邈只用了“江油城破,邈降”六字。“陈承祚是良史,记的是事;沈砚之是蜀人,记的是心。”他望着窗外的雪,“就像当年文天祥兵败,有人说他‘不识时务’,可几百年后,我们记得的,不正是他那句‘人生自古谁无死’?”

雪越下越大,藏书楼的梁柱在寒风中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极了沈砚之时代成都的宫墙在呜咽。黄宗羲忽然想起去年在云南见到的彝族土司,说他们的族谱里,还记着“建兴三年,诸葛丞相南征,与夷人盟誓”的事。土司说,祖上传下来的铜鼓上,刻着“汉夷一家”四个字,虽然后来改朝换代,这铜鼓却一直被供奉着。

“你说,诸葛亮要是知道蜀汉会亡,还会六出祁山吗?”黄宗羲问。

钱谦益没直接回答,而是翻到《蜀书》里诸葛亮《后出师表》的抄本。沈砚之在旁边批注:“丞相明知‘汉贼不两立’是逆势,却偏要‘鞠躬尽瘁’,为的不是必胜,是‘不负’。”

“不负……”黄宗羲喃喃道。他忽然想起复社的同仁们,明知对抗阉党九死一生,却还是要在奏章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他们聚在秦淮河边的酒楼里,饮酒赋诗,说要“正人心,挽世风”,像极了当年太学里的沈砚之和苏临州。

案上的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照亮书页间夹着的一张小像。是沈砚之的画像,不知是谁画的,线条简单,却把他鬓角的白发、眼底的疲惫画得入木三分。画像旁有行小字:“景元五年冬,卒于成都柴房,年六十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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