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尘埃落定后的凝视(2/2)
“他到死都没看到蜀汉复兴,值得吗?”黄宗羲问,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的执拗。
钱谦益抬头,看见窗外的雪落在梅枝上,压得枝头微微颤动,却压不住那点暗红的花。“就像这梅花,”他轻声道,“明知开在寒冬,很快会被雪埋,可还是要开。因为开过,就不算白来这世上一趟。”
藏书楼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了。钱谦益将《蜀书》小心合上,放进书箱里。他决定明天把这卷书借给复社的年轻人们看,让他们知道,几百年前,曾有一群人和他们一样,在时代的风雪里,守着心里那点不肯熄灭的光。
黄宗羲跟着他走出藏书楼,雪已经停了,月光照在雪地上,亮得像白昼。远处的秦淮河上,画舫的灯火还亮着,隐约传来歌女的吟唱,唱的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你听,”黄宗羲忽然停下脚步,“她们唱的,不就是当年蜀地的教训吗?”
钱谦益望着秦淮河的方向,忽然想起《蜀书》里记的成都市井。说后主投降前夜,还有歌楼在唱“锦城丝管日纷纷”,歌女们不知道,第二天魏兵就要进城,她们的琵琶会被当成柴烧。
“教训会被忘记,”钱谦益说,“但那些守过的人,会被记住。”他想起沈砚之护着的书卷,苏珩传下的抄本,敦煌画师藏进洞窟的残页,还有此刻案上的全本——它们像一条隐秘的线,把不同时代的人连在一起。
回到住处时,黄宗羲在书箱里发现一张纸条,是钱谦益写的:“蜀亡于势,而非人。势可灭国,不可灭心。”他把纸条小心收好,忽然觉得胸口有团火在烧。他想,明天要把沈砚之的故事讲给复社的同仁听,讲那个在柴房里护书的老者,讲那个战死在绵竹的将军,讲那些藏在尘埃里,却从未真正熄灭的人心。
很多年后,黄宗羲在《明夷待访录》里写下:“天下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而在万民之忧乐。”动笔时,他总会想起那个雪夜,想起《蜀书》里的字迹,想起钱谦益说的“不负”。他知道,自己写下的,不只是对明朝的反思,也是对所有像蜀汉一样,在时代里挣扎过的王朝的凝视——凝视它们的灭亡,更凝视灭亡背后,那些不肯低头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