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灯海压黑云(1/2)
东方的鱼肚白刚漫过山头,青竹村的药棚外已经挤成了人潮。
苏惜棠裹着关凌飞的外袍站起身,膝盖被草席硌得发麻。
她望着山路上蜿蜒的灯笼长龙,有妇人怀里的婴孩正烧得抽搐,有老汉用破布裹着溃烂的脚踝,还有个半大孩子被人架着,喉间发出拉风箱似的喘声。
小桃的墨汁在砚台里结了薄冰,她哈着白气往砚台边呵气,手腕翻飞地登记:“张三家小儿子,高热三日;李阿婆,腿疮;王二牛,哮喘……”每写完一个名字,她便从竹篮里摸出盏粗陶灯,塞到对方手里,“治好了记得还灯,或者教邻村一句退热方。”
程七娘倚着药棚柱子,目光突然一凛。
她盯着队伍里一个穿月白色儒生长衫的年轻人——那人身量单薄,却刻意佝偻着背,怀里的“病人”竟是个布偶。
“腐儒也来偷技?”她低笑一声,指尖敲了敲腰间的算盘,“正好让他们看看什么叫‘活医案’。”
山风卷着雪粒子扑来,苏惜棠的鼻尖冻得通红。
她正要往药炉里添柴,山道上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关凌飞的声音混着北风撞进药棚:“惜棠!”
她转头,看见自家男人踩着积雪大步过来,皮靴上沾着泥,身后跟着两个猎户架着个灰头土脸的瘦子。
“截了辆伪装成货郎的马车。”关凌飞把个粗布包裹甩在她脚边,布包散开,露出十几瓶贴着“苏惜棠制”的药瓶,“瓶底有泥,字是仿的。”
瘦子被按在雪地上直哆嗦,听见“苏惜棠”三字,脖子立刻梗起来:“县学周教谕说了,青竹村的医仙……”话没说完就被关凌飞踹了下膝盖,疼得直抽气,“是是是!周教谕给了五两银子,让我们把假药混进邻村,说要坏你们名声!”
苏惜棠蹲下身,拿起一瓶药。
瓶口封着蜡,她用银针挑开,倒出颗深褐色药丸。
指尖搓了搓,药粉簌簌往下掉。
“泥粉裹糖浆。”她把药丸凑到耳边,用秦五爷教的“百草辨音术”轻轻敲击——声音沉闷浑浊,像敲在烂泥里。
人群里响起抽气声。
有个抱孩子的妇人突然尖声哭起来:“我昨儿在镇里买了三瓶,给娃喂了两颗……”
“别怕。”苏惜棠按住她颤抖的手,转身对众人提高声音,“真正的药,在土里,在人心里。”她解下腰间玉佩,指尖轻轻一按。
围观的村民只觉眼前一花,她手里已多了把翠生生的金银花——花瓣上还凝着晨露,连叶尖的锯齿都清晰可见。
程七娘眼睛一亮。
这是苏惜棠空间里培育的“十倍效力金银花”,她曾见过一次,当时那株花熬的药,半盏就让咳血的老秀才止了血。
“小桃,烧三大锅水。”苏惜棠把金银花分给三个药炉,“老吴头,帮我搬碾药石。”她撸起袖子,指尖在药臼里翻飞,金银花混着晒干的紫苏叶、野薄荷,被捣成碧绿的药泥。
药香很快漫开,像春天突然撞进了寒冬。
三刻钟后,第一碗药汁送到了烧得迷迷糊糊的孩童嘴边。
妇人喂完半盏,孩子的额头竟慢慢褪了红。
她颤着手摸孩子的脸颊,突然“哇”地哭出声:“凉了!凉了!”
人群炸了。
有人举着陶灯蹦起来,有人跪在雪地里磕头,百来盏灯同时举起,火光映得雪都发了暖。
那个穿儒生长衫的年轻人被挤得踉跄,怀里的布偶“啪”地掉在地上。
程七娘弯腰捡起,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要记在《行愿录》里吗?偷技的周教谕门生?”年轻人脸色煞白,转身就往山外跑。
关凌飞望着他的背影,摸出枚口哨吹了声。
林间扑棱棱飞起只白鹰,尾羽闪着银光——那是他驯了三年的光翼鹰。
“跟着他。”他低声道,鹰振翅而起,很快消失在云层里。
暮色降临时,药棚外的灯笼仍亮得晃眼。
苏惜棠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抬头看见山岗上有道黑影。
是陆昭。
他今天没穿黑袍,换了件灰布棉袍,怀里抱着个布包。
四目相对时,他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过来,转身隐进了夜色。
关凌飞把热乎的红薯塞进她手里:“饿了吧?”
苏惜棠咬了口红薯,甜丝丝的。
她望着还在排队的村民,又看了看药炉里翻涌的药香,突然笑了:“明天,得让老吴头再刻块牌子。”
“刻什么?”
“就刻……”她望着漫天的灯海,“医道无界。”
山风卷着雪,把她的话送得很远。
陆昭站在山坳里,摸了摸怀里的布包——里面是两封血书,来自太医院里两个曾骂他“离经叛道”的同僚。
他们的病人快撑不过今夜了。
他低头看了眼青竹村的光,把布包又往怀里按了按。
“或许……”他对着风轻声说,“该信这双手的。”雪色漫过三更天时,青竹村药棚外的灯笼仍在风雪里摇晃。
苏惜棠刚给最后一个哮喘的孩子喂完药,就听见山路上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关凌飞的手掌立刻按上腰间的猎刀,火光里他眼尾的淡疤微微绷直——那是去年猎熊时被熊掌扫出的痕迹,此刻正随着警惕的情绪轻轻跳动。
是陆昭。程七娘的算盘珠子突然停了,她望着山道上那点模糊的灯笼光,脚步重了半分,怀里有活物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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