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她不辩,只开诊(2/2)

苏惜棠的指尖微微发颤。

她认得这道身影——三年前在永安县破庙,这个太医院左使高热昏迷,是她用三焦通络针扎醒的。

那时他攥着她的手腕说:姑娘救我一命,陆某必还医道清明。

可此刻他盯着她施针的手,目光像淬了毒:你明知此术未入《太医正典》,竟敢公之于众?

那你可知,秦五爷因你说辨音是巫,昨夜吞药自尽?苏惜棠的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砸进深潭。

她想起昨夜老吴头撞开秦五爷的门,药碗碎在地上,老人蜷在炕角哭:医正说我这瘫是中了山鬼的咒,可惜棠丫头摸我脉搏时,说能听见血脉里的风......

陆昭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他踉跄两步,手中的焦书地掉在雪地上。

那本书的内页还粘着未烧尽的纸灰——正是小桃今早看到的《简明草药录》残页。

我...我只是想让医道归正。他声音发哑,伸手去捡那本书,却被光翼鹰一翅膀拍开。

关凌飞走上前,用刀尖挑起那本书,翻到被烧的页脚——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李叔公的批注:白及配灵泉,治疮痈奇效,非妖术。

归正?程七娘突然冷笑。

她蹲下身,捡起少年腕间脱落的刺青碎片——三朵并蒂莲的刺青边缘泛着黑,太医院试药童的毒,是你们用《太医正典》里的金蟾散治的?

这孩子的溃烂,是金蟾散里的蟾酥没去净吧?

少年突然发出一声呜咽。

他蒙着黑布的眼窝里渗出淡红的液体,顺着脸颊滴在苏惜棠的手背上。

她低头看他,忽然想起自己空间里那片灵田里的九叶黄精——此刻应该已经抽了第三茬新芽,叶片上的灵露能解百毒。

小桃,取黄精露。她声音稳得像山涧的石头。

小桃抹了把眼泪,从药筐里摸出个青瓷瓶,瓶身还带着空间里的温意。

苏惜棠蘸着灵露,轻轻点在少年溃烂的伤口上——那些翻卷的皮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敛,紫斑也淡了几分。

人群突然响起抽气声。

不知谁先跪了下来,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老吴头的牛车旁,七十岁的王阿婆举着灯油盏,灯芯烧得噼啪响:惜棠丫头,我家那瘫了三年的老头子,能让您扎两针不?

更深露重时,一百零七盏灯陆续点亮。

有村民跑回家里取了灯笼,有乞儿捡了松枝扎成火把,连躲在树后的小乞儿都捧来个破碗,碗里浮着根棉线——那是他用讨来的油渣熬的灯油。

光海映着药棚,像座浮在人间的神殿。

苏惜棠跪在草席上,为瘫了三年的秦五爷扎第七针。

她的银针在火光里泛着幽蓝,扎进二穴时,老人的脚趾突然动了动。

动了!小桃的笔在账本上戳出个洞。

程七娘握着她的手,声音发颤:记,秦有福,瘫症,第七针见效。

老吴头蹲在旁边,用刻刀在车板上补那个被划坏的字。

他刻得极慢,每一刀都像在刻自己的心:从前我信规矩,现在我信......他抬头看苏惜棠,她的影子被灯照得很长,信这双手。

陆昭站在山岗上,望着这片不属于庙堂的光明。

他的黑袍落满雪,像披了层未拆封的悔意。

那本焦书还躺在他脚边,被雪水浸得透湿。

他忽然想起太医院的藏书阁,那些被锁在檀木箱里的医典,封皮上落的灰比这里的雪还厚。

这本该是天下共有的医道......他喃喃,为何我却觉得,自己才是异端?

一片雪落在他肩头,像封无人签收的信。

东方的天色刚泛起鱼肚白,山路上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有个妇人的哭喊顺风飘来:青竹村的医仙救命!

我家娃烧得说胡话,求您......

关凌飞把外袍披在苏惜棠肩上,低头时看到她眼底的血丝。

她却望着山路口,唇角勾出抹极淡的笑:百病夜诊的牌子,换成昼夜皆诊

小桃抽了抽鼻子,把冻红的手揣在怀里:我这就去磨墨!

程七娘捡起地上的焦书,轻轻擦去上面的雪:老吴头,这车板该加宽了——往后,要装得下更多人。

老吴头的刻刀在晨光里闪了闪,新刻的昼夜皆诊四个字,比昨夜的更深,更亮。

山岗上的陆昭忽然弯腰,捡起那本焦书。

他拍掉上面的雪,翻到被烧的那页——李叔公画的小莲花还在,在纸灰里倔强地开着。

远处,第一拨邻村百姓的身影已爬上坡顶,有人抱着滚烫的孩子,有人扶着咳血的老人,他们的灯笼像一串流动的星子,正朝着青竹村的光海,跌跌撞撞地,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