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灯熄火不灭,钥动万心归(2/2)
晨雾未散时,关凌飞的皮靴已碾过带露的草茎。
光翼鹰群在头顶划出金弧,阿金的尾羽扫过他发梢,爪心的碎布还带着山风的凉意——那是他在山坳石缝里捡到的,粗麻边角的牵牛花绣样被冻得发硬。
头鹰。他仰头对阿金打了个呼哨,指节叩了叩腰间的兽皮箭囊,带弟兄们绕东沟再查一圈。
鹰群振翅声里,山坳的轮廓渐渐清晰。
关凌飞脚步一顿——二十几个灰扑扑的身影蜷缩在避风的岩下,最小的孩子正啃着发黑的树皮,嘴角渗着血。
有个裹着破棉袄的妇人抬头,眼底的惊惶像被踩碎的星子。
他喉结动了动,想起昨夜苏惜棠说光要照过去。
指腹摩挲着箭囊上苏惜棠绣的虎头纹,转身对跟来的猎户们低喝:回村取粗布、姜茶,再带两坛程七娘新腌的萝卜干。见有人要喊,他压下手势,别惊动,放林缘的老槐树下。
那牌子...最年轻的猎户挠头,您说的木牌,写啥?
关凌飞摸出腰间短刀,在掌心刻下几个字,血珠渗出来:信者可入,立誓方可领粮。他把带血的掌心按在木牌上,咱们青竹不养懒汉,但冻不死、饿不死真心向善的人。
木牌竖在林缘的刹那,山坳里传来抽气声。
关凌飞背过身,却在树后停了半刻——那个啃树皮的孩子被妇人捂住嘴,可他看见那孩子的目光,像块吸饱水的海绵,正拼命朝着木牌的方向挤。
暮色漫上青竹村时,愿誓台的焦土上多了十二枚青铜小铃。
老吴头蹲在台基边,火钳夹着最后一枚铃当啷丢进铜盆,熔铁的红光映得他皱纹里都是亮:灯架碎了能铸铃,人心碎了...他突然顿住,抬头正撞见苏惜棠站在台阶下,少奶奶来看新响器?
苏惜棠蹲下身,指尖轻碰铜铃,清越的颤音立刻漫开。
光翼鹰群不知何时落满台边竹梢,阿金歪着脑袋啄了啄铃铛,金羽扫过铃身,又飞起来绕台盘旋一圈。
从前给菩萨上供听钟响,老吴头用破布擦着沾铜渣的手,如今咱们自己敲。他把最后一枚铃挂在台角,您瞧,鹰儿都来应和——这响儿,是天地在点头。
话音未落,山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小桃抱着回廊钥从村口跑来,发辫上沾着草屑:少奶奶!
程娘子让您快去药庐!
药庐里,程七娘正俯身查看病儿的舌苔。
那孩子烧得迷糊,小脸通红,母亲跪在地上,膝盖压着块写满歪扭字迹的破纸:我、我写了愿教子行善...她攥着纸角的手在抖,求、求青竹的神仙娘子救我娃。
苏惜棠搭脉的手一顿——孩子得的是寒症,可脉象里还缠着股阴湿的瘴气。
她转身从药柜抓了把紫苏,又从袖中摸出颗灵田种的蜜橘,剥了瓣塞给母亲:先含着,润润嗓子。
婶子,您从哪个村来的?程七娘抽过那张誓纸,见背面还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太阳,走了几天?
十八里沟...妇人含着蜜橘,眼泪大颗砸在纸页上,三天前下霜,我男人...他为了给娃找口粮,摔下崖了...
苏惜棠的手在药臼里顿住。
她想起自己初穿来时,也是这样的寒夜,也是这样的绝望。
捣药杵落下的力道重了些,药汁溅在石臼沿,凝成细小的冰晶。
小桃,取三帖驱寒汤,加半钱灵参。她声音稳得像山涧的泉,程娘子,让老周头腾间暖房,铺层新稻草。
妇人突然扑过来,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我给青竹磕头!
给神仙娘子磕头!
别磕。苏惜棠弯腰扶住她,您该磕的,是自己怀里的娃——为了他,您走了十八里山路,这比什么誓都重。
药庐外,光翼鹰的金芒掠过窗纸。
关凌飞站在檐下,听着里面传来孩子的咳嗽声,又听见苏惜棠轻声哄:喝了药就不疼了,阿姊给你编个草蚂蚱...他摸了摸腰间的木牌,那上面信者可入四个字被他用松脂封了层膜,在月光下泛着暖光。
当夜子时,百音树的金叶突然翻涌如潮。
小桃正抱着回廊钥在泉心石上打盹,被震得差点摔进水里。
她慌忙抱紧钥身,识心草的叶片烫得她掌心发红——这次不是节点在跳,是树!
心灯不倚物,唯凭愿为薪;一炬可燎野,万念即通神。
古语从她喉咙里冲出来时,小桃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看见百音树的金叶间浮起点点星芒,像有人把千万句誓词揉碎了撒进去。
程七娘不知何时站在树影里,手里的《行愿录》被风吹得哗哗响:这是...地脉在说话?
苏惜棠的玉佩突然发烫。
她抚着翡翠表面,看见空间里那朵青莲的第六片花瓣正缓缓垂落。
琉璃光柱从花瓣尖倾泻而下,穿透她的掌心,直入脚下的土地——六处暖晶节点同时亮起,废灯阵的焦土里,几株嫩芽正顶开残灰,裹着金膜的花骨朵颤巍巍立着,根须像金线般扎进地脉。
原来...她望着空间里突然扩张的灵田,新翻的泥土泛着翡翠色的光,不是灵气养空间,是空间养人心。
关凌飞推门进来时,正看见她仰头望着窗外的百音树,月光在她眼尾镀了层银。
他走到她身后,手搭在她肩上:村东头说,废灯阵里长了怪苗苗。
苏惜棠转身,眼里有他从未见过的亮:那不是苗。她拉着他的手按在发烫的玉佩上,那是...青竹的心跳。
第七日的晨雾还没散透时,老吴头最先发现了愿誓台的变化。
他扛着新做的木梯来修台柱,一抬头,就见焦土里那株最壮的花骨朵正在抖——不是风在吹,是花瓣在挣开裹着的金膜。
他扔下木梯往村里跑,边跑边喊:少奶奶!
凌飞!
那花...那花要开了!
苏惜棠和关凌飞赶到时,晨露正顺着花骨朵往下淌,每一滴都折射着七彩光。
光翼鹰群在花顶盘旋成金环,阿金的爪心攥着片新捡的碎布——这次不是粗麻,是块染了蓝靛的土布,边角绣着朵小小的、正在绽放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