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谷壳包星火,暗匣照人心(2/2)

她昨夜在炕头翻来覆去想了半宿,阿木那句不想为了换米才去救人像根细针,挑开了她心里那层糊着的纸——原来他们费劲心思建《行愿录》、设暗匣,本意是用稻穗的金粒量出善意的重量,可当善意本身开始计较重量时,反而变了味道。

门帘被冷风掀起一角,程七娘裹着靛青斗篷跨进来,发间银簪碰出轻响:阿木在院外磨磨蹭蹭,说要等老杨头。话音未落,老杨头佝偻的身影就挤了进来,怀里的竹筐晃出酸黄瓜的清香:娃子脸皮薄,我替他拎着腌菜呢。阿木跟在后面,耳尖红得要滴血,只冲苏惜棠点了下头,就缩到墙角的长条凳上。

今日叫大家来,为的是暗匣的事。苏惜棠端起茶碗,却没喝,前儿小桃发现有人伪造善举换菜苗,昨儿阿木又说救人不该算。

我想明白了——咱们种的是稻子,可养的是人心。她放下茶碗,指节叩在桌案上,从明儿起,《行愿录》添条新规:凡主动拒绝登记的善行,反增双倍愿值;每月单设高义榜,专记那些做好事不留名的人。

程七娘的银簪顿在半空。

她是前粮帮最精于算计的执事,此刻却忽然笑了:反增双倍,倒像是给真心行善的人打了面镜子——照出那些藏着私心的,也照亮了真正的光。小桃的算盘响起来,她掰着手指头:婶子,要是有人偷偷帮了三户人家,又不肯留名,那就是六户的愿值......这账我能算!

阿木突然从墙角直起腰,湿漉漉的眼睛亮得惊人:我昨儿背李寡妇回屋时,她问我要名字,我说青竹村的。

要是这样能上高义榜......他声音又低下去,其实上不上都行,就是觉得......这样更像咱们村的人。

老杨头摸出旱烟袋,却没点,只在掌心摩挲:守窖那三百夜,我每回添灯油都想,这灯不是照稻种的,是照自个儿的心。

如今有了高义榜,倒像是给心尖上贴了朵花——不扎眼,可自个儿知道香。

堂屋里静了片刻,关凌飞突然闷声笑起来。

他伸手揉了揉苏惜棠的发顶:我媳妇总说人心比稻子金贵,今儿算把这句话种进泥里了。众人跟着笑,程七娘用银簪挑起块酸黄瓜,脆生生咬出响:明日我就去改告示,得让那些想钻空子的人看看——青竹村的善意,称不来斤两。

散会时已近三更。

关凌飞送老杨头和阿木出门,苏惜棠蹲在炭盆前收拾茶盏,却见程七娘折回来,指尖捏着块半指长的晶片:凌飞挖地脉时掘到的,说是埋在愿种窖正下方的土层里。

晶片在火光下泛着暖黄,内部竟裹着一缕金雾,形状像极了福灯的灯穗。

苏惜棠凑近细看,那金雾突然轻轻一颤,竟与她颈间玉佩产生共鸣——灵田空间的灵气顺着经脉涌上来,将晶片托在掌心。

这是......程七娘眯起眼,像极了三年前咱们在村口挂的福灯。

每到冬夜,村民都会点盏灯挂在树上,说给晚归的猎户照路。

苏惜棠突然想起去年雪夜,她替周猎户包扎腿伤时,那汉子往她窗台上搁了盏小福灯:婶子总说灯亮着,路就不会黑,我这盏,给您照照门槛。原来那些被风雪吹熄的灯芯,被晨雾打湿的灯纸,都顺着地脉渗进了泥土里,凝成了这暖晶。

不是我们用愿力养地,是地在替我们存光。程七娘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苏惜棠却猛地抬头,眼里燃着光:把这些灯晶全研磨了,掺进第二批愿稻的底肥里。

咱们要让每粒米都带着人心的温度。

三日后的清晨,心田区的稻浪翻起金光。

苏惜棠蹲在田埂边,指尖抚过低垂的稻穗——每粒米都裹着层柔和的光晕,像被灯芯焐过的蜜。

老杨头颤巍巍捧来陶碗:按您说的,煮了小半升,给赵婆送去了。

赵婆的土坯房里飘着饭香。

苏惜棠掀帘进去时,正看见老人撑着炕沿坐起身,枯瘦的手攥着半块粗布——那是她孙女的绣花帕子,边角磨得发毛。我总说等能动了再教她......赵婆的眼泪砸在帕子上,今儿闻着这饭香,突然就觉得,这身子骨里有团火,烧得我坐不住。

窗外不知何时亮起了千盏灯。

村民们自发将福灯挂在檐下、树杈上,暖黄的光映着刚抽穗的稻子,像给青竹村笼了层金纱。

关凌飞站在院门口,望着山巅那只白鹤——它已在那里立了三日,羽翼上沾着晨露,却始终不肯离去。

那白鹤......苏惜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突然笑了,许是在等咱们的稻子,等咱们的人心,等一场更盛大的苏醒。她转头看向程七娘,后者正捧着新的《行愿录》,封皮上高义榜三个大字被灯照得发亮,等咱们存够了光,该建个能装下所有善意的地方了。

夜风卷着稻花的香往远处去,山巅的白鹤忽然振翅。

它掠过千灯,掠过金浪,消失在天际线后——那里,正有一片未开垦的荒地,在月光下静静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