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拳麦破寒夜,谣从自家清(1/2)
苏惜棠盯着那道裂缝里渗出的黑雾看了片刻,忽觉后颈一凉。
她刚要直起身,耳畔突然传来细碎的声——不是风,是泥土翻涌的动静。
月光下,原本平整的良田像被无形的手揉皱了绸缎,从刚才裂开的缝隙中心,一株青中透金的麦苗正顶开土块,茎秆硬得像铁丝,蜷曲的麦穗紧攥成小拳头,每一道麦芒都泛着暖融融的光。
院墙外传来小荷的惊呼。
盲眼的姑娘扶着竹篱笆,苍白的小脸在月光下泛着珍珠似的光泽,原本搭在竹节上的手突然抬起来,指尖颤巍巍指向麦田方向:好烫......像有人在心里烧火!她踉跄两步,膝盖磕在田埂上,却浑然不觉,只伸着胳膊往麦苗的方向探:这热乎气儿......比我娘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还暖。
苏惜棠快步上前扶住小荷,掌心触到她发烫的手腕。
再回头看那株麦苗,不知何时已拔高半尺,麦穗上的金芒更盛了,连带着周围的土壤都泛起淡金色光晕。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麦穗——像是触到了活物!
那麦芒竟微微蜷起,裹住她的指尖,传来规律的搏动感,一下,两下,和她的心跳同频。
信之所聚,形自成器。识心草的轻语突然在识海响起,带着清冽的药香。
苏惜棠浑身一震,想起白日里赵五伯攥着木刨时眼里的光,想起李二狗扫碎石时哼的小调,想起石伢子背刘婆婆采药时额头的汗——那些被她以为只是的东西,原来早就在土壤里扎了根。
七娘。她转身喊人,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震颤。
程七娘不知何时已站在田边,素色头巾被夜风吹得掀起一角,手里还攥着方才记工分的竹片。
见她望来,程七娘点头:我已让人封了四周围栏,除了咱们几个,谁也进不来。
苏惜棠指了指那株麦:取三粒麦穗,其余连土移栽到东头地窖。她顿了顿,又补一句:地窖门加三道铜锁,钥匙你我各拿一把。程七娘应了,转身时竹片在腰间碰出脆响。
这麦......叫信麦吧。苏惜棠摸着发烫的玉佩,忽然笑了。
后半夜的灶房飘着粥香。
阿木捧着粗陶碗蹲在门槛上,碗里的粥表面浮着层极淡的金粉——那是信麦磨的粉。
他连值了三班夜巡,眼下乌青得像涂了墨,可刚喝了两口,就猛地直起腰:苏嫂子!他的声音带着破音的颤,我这脑子......像点了盏灯!他站起身转了个圈,草鞋在青石板上蹭出刺啦声:冷风刮脸都不打颤,胳膊腿儿比刚下工那会儿还利落!
关凌飞靠在门框上,手里捏着个纸包,是程七娘刚分给他的信麦粉。
他凑到鼻尖嗅了嗅,浓眉皱成个疙瘩:不像参须,不像艾草......倒像......他突然伸手覆住苏惜棠的胸口,掌心隔着粗布衣裳贴着她的心跳,像人心跳的味道。
苏惜棠望着他掌心的温度,喉咙发紧。
正要说话,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拍门声。苏大夫!
苏大夫!是王大栓的声音,带着哭腔的哑:我对不住您!
我被人骗了!
门闩刚拉开,王大栓就跪了下来。
他眼眶通红,手里攥着半张皱巴巴的黄纸,指甲缝里还沾着没洗干净的泥:我家狗蛋喝了您给的药,今儿能坐起来啃红薯了。他把黄纸递过来,指尖抖得厉害:可我越想越怕那天师灯——凭啥要点七夜?
凭啥点完我总梦见有人拿绳子勒我脖子?他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一片青红的淤痕:昨儿半夜我翻出那本忏悔录,才发现这字......不是我写的!
月光下,黄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确实和王大栓平时记工分时的端正小楷判若云泥。
苏惜棠接过纸,见末尾还压着个朱砂印,模模糊糊能辨出玄真观三个字。
他们说凑够一百份悔状就上报州府,说你们是妖党!王大栓额头抵着青石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要是早信您......
起来。关凌飞伸手把他拽起来,声线像淬了冰,现在说这些不晚。他转头看向苏惜棠,眼里燃着簇火:我这就去把周老秀才请来认笔迹。
苏惜棠捏着黄纸的手微微发颤。
她望向程七娘,后者正借着月光翻看病历本,听见动静抬眼:我明儿一早就调《市录》。她指尖划过病历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近月邻村买赎罪灯的记录......该对对了。
夜更深了。
信麦在东头地窖里静静生长,麦穗上的金芒透过陶瓮的缝隙漏出来,像极了青竹村夜灯——一盏,两盏,渐次亮起。
天刚擦亮,程七娘的窗纸就透出油灯的光。
她跪坐在竹席上,面前堆着半人高的《市录》账本,竹片笔在泛黄的纸页间快速游走。
昨夜苏惜棠说要查赎罪灯的账,她连鞋都没脱就钻进了文书房——青竹村的买卖往来、邻村货郎的交易记录,全在这些用麻绳穿起的纸卷里。
地一声,程七娘把最后一本账拍在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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