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稻能燃心火,愿不借天光(2/2)

师父,这泼皮昨日在村头说玄真观的灯油烧钱不救命瘦高的道童抹了把额角汗,将半块黑布从王大栓怀里拽出,露出里面皱巴巴的药单,可他那小崽子咳血咳得厉害,咱们说点天师灯能延寿......

玄尘子的指甲掐进王大栓手腕,男子吃痛地抽搐,道童立刻噤声。

玄尘子盯着王大栓发灰的唇色,指尖掠过供桌上十二盏黑釉灯,灯芯浸着暗红灯油,迷魂草汁掺三滴,他便会把当救命。

你且看——他抄起案角铜铃晃了晃,王大栓的眼皮猛地跳动,喉间滚出含混的呓语:我...我不该信妖妇...玄真观...救我儿......

道童眼睛亮了:师父好手段!

这声音录在龟甲里,明日拿到青竹村一放——

急什么?玄尘子捏起一盏黑灯,灯油在指尖凝成血珠,等他们的善愿堆成山,再推这山压死他们。他将血珠弹进王大栓眉心,男子突然尖叫着蜷缩成团,惧则诚,罪则信——这才是香火的根。

同一时刻,青竹村晒谷场飘起了新翻的土腥气。

苏惜棠踩着晨露蹲在田埂边,指尖插进淡金色的土壤,能摸到细微的脉动,像婴儿的心跳。

程七娘握着量尺站在她身后,发辫上沾了草屑:按你说的,灵田东头辟出三亩,土是从三十户人家的灶膛里收的灶心土,掺了百家米磨的粉。

够了。苏惜棠站起身,袖中滑落粒稻种——米壳泛着珍珠白,是她昨夜在空间里用百人善愿浇灌了七日的。

她蹲下身,用指腹在土中按出个浅坑,非神赐你生,是你愿未尽。稻种落进土坑的瞬间,整片新土突然泛起涟漪,程七娘后退半步,量尺落地:这土......在呼吸?

是愿在呼吸。苏惜棠擦了擦手,抬头看见老杨头抱着破碗蹲在田边,碗里盛着半块烤红薯——是今早小桃塞给他的。

老人浑浊的眼睛盯着新土,喉结动了动:我昨夜守在这里,听见土底下有响动,像有人轻轻喘气。

七日过去,青竹村的蝉鸣里裹着金浪的沙沙声。

第九日清晨,苏惜棠被推窗的风惊醒。

她掀开窗帘,晨光里,心田区的稻穗低垂着,每粒米都透着温润的光晕,像缀了满田的碎月亮。

老杨头跪在田埂上,膝盖压出的土印子从昨夜一直延伸到现在,他的手悬在稻穗上方不敢碰,声音发颤:我守了整夜,它真的在长......先是叶子抽芽的响,后来是稻壳裂开的响,最后......他突然哽咽,像我家那丫头学说话时,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老杨头!小桃举着算盘从田埂跑过来,发辫上的稻穗坠子晃得人眼晕,赵五伯家叫你呢!

苏姐姐煮了愿稻饭,要喂赵五伯!

赵五的土坯房里挤了半村人。

瘫卧三年的老木匠瘦得只剩把骨头,苏惜棠舀起一勺还冒着热气的米饭,吹了吹,送到他唇边。

米饭刚沾到舌尖,赵五的手指突然动了动——先是小拇指蜷起,接着是食指,最后整只手颤巍巍抬起来,扣住了苏惜棠的手腕。

赵五伯?苏惜棠的声音发紧。

赵五的喉间发出咯咯的呜咽,浑浊的眼睛突然有了光。

他松开手,撑着炕沿要起来,王婶忙扶住他后背。

老人的脚刚沾地,眼泪就砸在青石板上:我儿......还在等我修完那扇篱门......他扶着墙一步步挪向墙角的木刨,刨子上还沾着三年前的木屑,我不能死......不能让他等白了头......

全屋人都哭了。

关凌飞站在门口,拳头攥得指节发白,又慢慢松开,摸了摸苏惜棠的后颈:这米......比药还灵。

苏惜棠望着窗外,青竹村的夜灯次第亮起,像撒了满村的星子。

她轻轻摇头:不是米灵。她想起李二狗现在该在村东头扫碎石,想起石伢子背着刘婆婆采药时红扑扑的脸,想起老杨头衣襟上的烤红薯,是他们的愿,不肯熄。

当夜,月上中天。

苏惜棠裹着外衣来到心田区,露水打湿了裤脚。

她刚要摸稻穗,突然听见细微的声。

月光下,淡金色的土壤无风自动,从田埂到田心,裂开蛛网状的细缝。

缝隙里渗出微光,像有人在地下点了盏盏小灯,明明灭灭,像是在说些什么。

她蹲下身,指尖悬在裂缝上方。

土壤里的光突然亮了一瞬,又暗下去。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

苏惜棠站起身,望着开裂的土地,耳边回响起白天赵五的哭声。

她摸了摸腰间的玉佩,这次没感觉到裂纹,只摸到一片温热,像揣着颗跳动的心脏。

(暗处,心田区的裂缝正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蔓延,每道缝隙里都渗出极淡的黑雾,与百里外荒庙中玄尘子手中的黑釉灯遥相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