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静候佳音(1/2)

雨,下了一夜,未曾停歇。

那绵密而持续的声音,反而成了最好的白噪音,将夜晚的细微声响一一抚平。

二人相拥而眠。

小乔靠在周瑜温暖坚实的怀中,鼻息间尽是他沐浴后清冽安心的气息,竟难得地一夜安稳,腹中的两个小家伙也似被这雨声和父亲的怀抱安抚,没有如往常夜间那般频繁踢闹,让她得以沉入一个深沉无梦的睡眠。

周瑜的手臂始终轻轻环着她,下颌抵着她的发顶,呼吸匀长。

直到第二日清晨,窗外的雨势才渐渐转小,从哗哗的倾泻变成了淅淅沥沥的滴答,天色也亮堂了许多,不再是昨日那般阴沉。

小乔在周瑜怀中悠悠转醒,慵懒地眨了眨眼,却觉得身子比往日更加沉重,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懒洋洋的酸软,竟是一点也不想动。

周瑜早已醒来,正垂眸看着她睡颜,见她醒了,便轻柔地吻了吻她的额角:

“夫人醒了,可要起身?”

小乔在他怀里蹭了蹭,含糊地咕哝:

“不想起……浑身都懒懒的。” 她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浓浓的依赖。

周瑜温柔摸摸她的发顶,他知道她孕期辛苦,尤其是这最后阶段。

他也不催促,只是耐心地哄着,像哄孩子一般:

“夫人乖,今日郎中要过来请平安脉,总得起身洗漱穿戴整齐才好。来,我帮你。”

他一边柔声说着,一边小心地扶她坐起,拿过准备好的温热帕子为她净面,又取来柔软的衣裙,一件件、极有耐心地帮她穿上,动作轻柔仔细,生怕弄疼了她或让她不适。

小乔便半闭着眼睛,享受着周瑜的服侍,任由他摆布,偶尔配合地抬抬手,嘴里还嘟囔着“这件太紧”、“带子放松些”之类的娇嗔,周瑜都一一笑着应下,调整妥帖。

待到穿戴整齐,梳洗完毕,用过早膳,郎中也恰在此时到了。

郎中依旧是那位须发花白、面容慈和的老者。

他进来后,先是向周瑜夫妇行了礼,然后便在小乔腕下垫了脉枕,凝神静气,三指搭上她的腕脉,细细品察。

室内安静,只有窗外渐沥的雨声。

周瑜坐在一旁,目光看似平静,实则紧紧锁在郎中的脸上,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小乔也有些紧张,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攥住了衣角。

良久,郎中收回手,脸上缓缓绽开一个了然又欣慰的笑容,抚着长须道:

“快了……快了,夫人这身子骨养得好,气血充沛。依老夫看,估摸着……就这三五日内了。”

“三五日内?”

周瑜闻言,身体微微前倾,确认道:

“一切可都已准备妥当?稳婆、药材、一应所需……”

郎中连忙拱手:“都督放心,所需药材皆已备齐,放在随时可取用之处。只待周夫人胎动规律,有生产迹象,我们立刻便能到位,绝无延误。”

周瑜这才稍稍安心,点了点头,语气郑重:

“有劳老先生费心,辛苦了。”

“此乃老夫本分。”

郎中再次行礼,又细细叮嘱了几句产前饮食起居的注意事项,这才躬身退下。

待郎中离开,房门重新关上,室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周瑜转过身,看向小乔,方才在郎中面前的沉稳骤然褪去,眼底深处浮现出清晰的忧虑。

他走到她身边坐下,紧紧握住小乔的手,那手心竟有些微凉。

“夫人,听到了吗?就是这几日了。”

小乔的反应却与他截然不同。

巨大的如释重负涌上心头,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用力回握住周瑜的手:

“是啊!终于……终于要与他们见面了!太好了!”

她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语气又是嗔怪又是期待:

“这两个小家伙,在我肚子里折腾了这么久,踢得我日夜难安,总算舍得出来了!”

然而,周瑜看着她欣喜的模样,却轻轻叹了口气。

他伸出另一只手,将小乔微凉的手完全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目光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腹部。

“我……”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里充满了无力与心疼:

“我真想……真希望能替夫人承担这份辛苦。看着你身子一日日沉重,行动不便,腰酸背痛,我却只能在一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如今生产在即,这最后的难关……我只盼着,若有法子,能让我替你承受这生产之苦,该有多好。”

小乔闻言,心中涌起一阵暖流,手轻轻覆的手背上,目光温柔而坚定地看着他:

“公瑾,你的心意,我岂会不知?但既为人母,这份孕育与分娩的疼痛,是上天赋予女子的职责,也是我与孩儿血脉相连的证明,是怎么也……逃不掉的。”

她顿了顿,脸上泛起母性的柔光:

“可是,你知道吗?这怀胎十月的辛苦里,藏着的幸福,也是旁人无法体会的。”

她拉过他的手,一起轻轻放在自己隆起的腹部,感受着那下面生命的律动。

“这些时日,虽苦虽累,行动不便,夜里难眠……可这也是我一生中最特别、最幸福的一段时光。我与孩儿们,共用着一个身体,分享着心跳和呼吸,我甚至能感觉到他们每一次伸展。这份紧密无间的联系,这份独自拥有他们、保护他们的感觉,是任何其他事情都无法替代的。”

周瑜静静地听着,感受着手掌下她腹部的温热与偶尔轻微的动静。

他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属于母亲的光芒,那份因为爱而无畏的坚韧,让他既敬佩,又更加心疼。

他低下头,声音轻柔却清晰:

“孩儿们,你们听到了吗?一定要乖乖的,要懂事……顺顺利利地出来,莫要让你们的母亲……多受一分苦楚。”

小乔拉着周瑜的手,语气带着一丝娇憨的急切:

“好了,公瑾,我们去用膳吧,也不知怎么,今早觉得饿极了。”

周瑜闻言,看着她圆润脸庞上难得的好气色和旺盛食欲,心中也安定几分,点头应道:

“好,想必此时曾叔已将早膳备好了。”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两人慢慢地、一步步挪向后厅。

外面的雨并未停歇,只是从昨日的滂沱转为了淅淅沥沥的细雨,如烟似雾,轻柔地笼罩着庭院。

空气湿润清新,带着雨水洗刷后的草木气息。

后厅里,果然已是饭菜飘香。

一张圆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热气腾腾的粳米粥,几碟清爽的时蔬小菜,白白胖胖的肉包子,还有曾叔特意早起炖的红枣桂圆甜汤,正冒着甜丝丝的热气。

“都督,夫人,快坐下。”

曾叔乐呵呵地招呼着,手脚麻利地为他们各自盛了一碗浓稠甜润的红枣汤:

“这汤最是补气血,夫人多喝些,生产时才有力气。”

饭桌上洋溢着寻常人家的温暖气息。

曾叔一边布菜,一边不忘叮嘱正往书囊里塞笔墨的阿吉:

“阿吉,今日雨虽小了,但看着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你记得把门后那把油纸伞带上,仔细别淋湿了书。”

堂叔则笑眯眯地看着周瑜,指着角落里那两张已完工、打磨得光滑圆润的松木小床道:

“公瑾啊,这两张小床我们总算是鼓捣出来了,样式还成,就是这刻字……我们生怕刻坏了木头,也怕字写丑了配不上。等你有空了,还得劳烦你亲自操刀,把‘寻’和‘音’两个字给刻上去,你的字好,又稳当。”

周瑜听罢微微点头。

香儿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匆匆抓了两个包子,对众人道:

“我吃好了,今日……今日约了人,我先走啦!”

话音未落,她人已像一阵轻快的风,闪出了厅门,消失在门后。

周瑜与小乔相视一笑,对香儿这风风火火的性子早已习惯。

一家人围坐,虽无山珍海味,但寻常粥饭间的絮语关怀,却比任何佳肴都更觉温馨可口。

小乔胃口果然不错,喝了一整碗甜汤,又吃了小半碗粥和包子,周瑜在一旁细心照料,不时为她夹菜。

早膳用罢,曾叔正收拾碗筷,阿吉也已背好书包撑伞出门,堂叔在一旁擦拭着婴儿床。

就在这时,前院传来了清晰而克制的叩门声。

“咚、咚、咚。”

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有别于寻常访客的沉稳。

曾叔擦了擦手,应道:“来啦。”并 快步走去开门。

门开处,站着一位风尘仆仆的男子,虽换了干净衣裳,但眉宇间的疲惫与长途跋涉的痕迹犹在。

正是半月前奉命前往巴蜀送信的那名心腹信使。

“曾管家。”

信使拱手,声音略带沙哑。

曾叔见他,立刻会意,侧身让道:

“快请进,都督正在后厅。”

信使点点头,随曾叔步入宅内。

他的出现,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早膳后那份慵懒温馨的氛围。

周瑜正含笑与小乔低声说着什么,眼角余光瞥见那抹熟悉的、带着使命归来的身影时,他脸上的笑意迅速退去,神情在刹那间变得沉静而专注,方才的温柔缱绻被一种无形的威仪与凝重所取代。

他不动声色对信使沉声道:

“一路辛苦。你先去前厅稍坐,用些茶水解乏,我随后便到。”

“是!谢都督!”

信使利落地应声,转身跟着曾叔往前厅方向去了。

周瑜目送他离开,这才转回目光,看着身边面露关切的小乔。

他拿起桌上那碗温度刚好的安胎药,语气恢复了温和,却带上一丝郑重:

“夫人,你先把药喝了。我去前厅处理些公务,去去就来。”

小乔聪慧,虽不知具体何事,但从那信使的形容和周瑜神色的细微变化中,也猜到此番带回的消息非同小可。

她接过药碗,没有多问,只是温顺地点点头,目光中含着理解与支持:

“好,你去吧,公事要紧。我等你。”

周瑜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这才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步履沉稳地朝着前厅走去。

曾叔早已在前厅门口等候,见周瑜过来,立刻为他推开门,待周瑜进入后,又轻手轻脚地从外面将房门掩上,隔绝了内外。

前厅内,光线比后厅稍暗,更显肃静。

信使并未坐下,而是垂手肃立在一旁。见周瑜进来,他立刻上前一步,躬身行礼。

周瑜径直走到主位坐下,没有多余的寒暄,目光如炬,直切核心:

“如何?”

信使挺直腰背,声音虽低,却清晰有力:

“回禀都督,属下日夜兼程,抵达巴蜀后,几经周折,终将都督亲笔信函送达法正手中。他初接信时,神情颇为震动,而后屏退左右,独自在书房内反复阅看,沉思良久。属下等候了两日,他方将此回信密封,交与属下。并嘱托务必亲手呈交都督。”

说着,信使从贴身内袋中,极其郑重地取出一封书函。

那信封并非普通纸张,而是略显厚实的特制笺纸,封口处以独特的火漆密封,漆印图案复杂,显然具有防伪与保密之意。

最引人注目的是信封正面的落款,以端凝的隶书写着:

“益州别驾 法正 敬复 东吴周都督麾下”

周瑜的目光落在那“法正”二字和别驾官职之上,眸色深沉。

接过信函,他指尖轻轻捻开封口的火漆,并缓缓展开信纸,目光沉静地扫过上面工整的笔迹。

信的内容不长,却字字斟酌:

“益州别驾法正,顿首再拜东吴周都督公瑾阁下:

都督雄才大略,名动寰宇,赤壁一炬,江陵再捷,江东英武,海内共钦。

诚如都督所言,益州今之所处,譬若累卵。刘璋仁柔,政令多弛,赏罚不明,内则士民怨望,豪强暗涌;外则张鲁在北,以鬼道惑众,屡相侵逼。

此诚内忧外患,交相煎迫之时也。正虽州郡小吏,每思及此,夜不能寐。

都督远示珠玉,有意提携,正非木石,岂能无感?

然,眼下之局,外患未除,如芒在背。

张鲁不啻卧榻之侧猛虎,旦夕可噬。州中上下,精力俱疲于此,实无余暇他顾,更遑论……另谋高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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