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双重身份（1/2）

第二日，果然是个极好的天气。

一夜春雨涤荡，天空如同被精心擦拭过的巨大蓝宝石，澄澈透亮。

阳光毫无遮拦地洒落，将周宅庭院里每一片叶子、每一朵花上的水珠都映照得晶莹剔透。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青草与花香混合的清新气息，沁人心脾。

屋檐上的积水还在不急不缓地滴落，敲在廊下的石板上，发出清脆而有规律的叮咚声，仿佛在欢送着远行的人。

信使早已一身利落劲装，牵着两匹神骏的战马，安静地等候在周宅门外，身姿挺拔，目不斜视，只待周瑜一声令下。

卧房内，却是另一番温情脉脉的景象。

小乔挺着硕大的孕肚，行动虽已十分不便，却执意要亲自为周瑜整理行装。

她手中拿着一件厚实的墨蓝色锦缎披风，周瑜顺从地弯腰低下头。

小乔的动作轻柔，一边系着，一边像所有送丈夫远行的妻子一样，忍不住细细叮咛：

“虽已入了春，可下了一整夜的雨，晨起这寒气还是浸骨的。公瑾你又要骑马赶路，风大，还是系上这披风，挡挡风寒。”

周瑜静静地站着，任由她摆弄，目光却一直流连在她脸上。

她因怀孕而圆润了些的脸颊，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正专注地为自己系着衣领。

周瑜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舍与愧疚，终究还是化作一声轻叹，溢出了唇边：

“夫人……你身子这般重，临盆在即，我本应日日守在你身边，寸步不离才是。可奈何……南郡那边，还有一份责任压在肩上，我不得不去。”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歉意与无奈。

小乔系好了最后一颗暗扣，抬起头，迎上周瑜满是歉疚的目光，反而绽开一个安抚的笑容。

她伸出手，轻轻抚平周瑜胸前的披风，语气轻松而豁达：

“好啦，这些话，你我之间还需多说吗？放心吧，这些……我早就知道了，也早就想明白了。”

她微微歪头，眼中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故意打趣道：

“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你一离开就躲在房里偷偷抹眼泪的乔二小姐吗？”

周瑜被她这么一说，那份离别的愁绪倒是被冲淡了些，但心头却莫名地升起一点“委屈”，他握住小乔抚在自己胸前的手，故意做出难过的表情：

“怎么……听夫人这语气，如今是舍得我走了？一点也不留恋了？”

小乔目光温柔地垂落，看向自己隆起的孕肚，声音也放得极轻，带着一种混合了羞涩与幸福的深意：

“自然是舍不得的……但……”

她抬起眼，望进周瑜深邃的眸子里：

“你不是……留下了自己的一部分，在我身体吗？”

她话里有话。

周瑜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耳根竟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红，面容上也掠过一丝罕见的窘迫与甜蜜。

他轻咳一声，掩饰着那份被直白情话击中后的悸动，低声应道：

“是……是的。”

看着他这副害羞的模样，小乔心中的离愁也被冲淡了许多。

她反手轻轻拍了拍周瑜的手背，像是哄孩子般：

“好啦好啦，公瑾，你看外头，天色正好，雨也停了，正是赶路的好时候。快些出发吧，莫要耽搁了。否则，等你到了南郡，怕是又要深夜才能安顿下来，岂不更累？”

周瑜知道她说得有理，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将那份眷恋压回心底，换上了属于南郡太守的沉稳。

他握紧她的手，郑重承诺道：

“夫人放心，此去南郡，我会尽快将政务处理妥当。只需半月，最多半月！半月之后，无论事情是否完全了结，我都会赶回来，守在你身边，陪伴你生产。届时，我哪儿也不去了，就守着你，谁叫也不走，天塌下来……我也不顾了。”

这誓言带着几分任性，却又无比真挚。

小乔听得心头滚烫，用力回握了一下他的手，笑着点头：

“知道啦，我的周太守。你放心去便是，家里一切有我，有堂叔曾叔，还有香儿和阿吉呢。”

周瑜这才稍稍安心，但临别在即，那股孩子气的不舍又冒了出来。

他看着小乔，目光灼灼，声音带着一丝央求：

“夫人……再唤我一声‘夫君’。”

小乔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要求逗笑，却顺从地开口，声音清甜软糯，带着无限情意：

“夫君。”

她顿了顿，又调皮地换着称呼：

“周都督，周太守，周公子，周郎……够了吗？若不够，那还有，嗯……”

她作势想了想，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火神？纵火犯？风流美丈夫？嗯……你还有什么绰号来着？让我想想……”

周瑜被她这一连串的称呼给逗得忍不住笑出声来，方才离别的沉重气氛荡然无存。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里却满是豁达：

“这些个绰号，无论是褒是贬，是雅是俗，我其实都不甚在意。”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时光，看向了更遥远的未来：

“人在这世上走一遭，若能留下些什么……无论是功业，是遗憾，甚至是一些……可供后人茶余饭后打趣的轶事绰号……只要能被记住，哪怕只是偶尔提起，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生命的延续呢？”

小乔静静地听着，轻声附和：

“是啊，夫君。也不知道，千百年后的人，他们还会给你取些什么其他有趣的称呼？或者……他们会不会为你、为我们，创作一些有意思的话本故事？”

周瑜低头含笑看着她，声音温和而坚定：

“若真有后人愿意为我费墨书写，那便是我周公瑾的荣幸。只不过……”

他捧起小乔的脸，望进她清澈的眼眸，一字一句，如同许下跨越时光的诺言：

“我惟愿……在所有与我有关的故事里，永远都有夫人的一笔。后人只要提起我……就会想到你。若没有小乔，那周瑜……便不是完整的周瑜。”

这番话，比任何情话都更动人心魄。

小乔鼻尖一酸，用力抱紧了他，将脸深深埋入他的胸膛。

半月之期，转瞬即至。

而属于他们的未来，无论是眼前的生育之喜，还是远方正在布局的天下棋局，都在这雨过天晴的明媚春日里，徐徐展开……

——

黄昏时分，落日熔金，为江陵城古老的城墙和街巷镀上一层温暖而肃穆的余晖。

连续赶路，周瑜与那信使风尘仆仆，终于抵达了江陵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