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余烬(2/2)

大典结束后,虾仁没有回宫,而是带着几个侍卫,去了潼阳关。

潼阳关的残墙,在秋风里更显破败。断壁上还留着箭簇的痕迹,墙根的杂草长到了半人高,当年的血污,早已被风雨冲刷干净,只留下些暗红的印记,像大地的伤疤。

虾仁走上城头,脚下的砖石松动,发出“咯吱”的声响。他扶着残损的垛口,望向关外的荒原,那里曾是胡兵的铁蹄踏过的地方,如今却长满了牧草,偶有牛羊经过,悠闲地啃着草。

“陛下,当年您就是在这,用断矛……”侍卫想说什么,被虾仁摆手制止。

他记得。记得那天的风,像刀子一样刮脸;记得第一个胡兵的血,溅在他脸上的滚烫;记得自己的手,抖得像筛糠,却死死攥着那杆断矛,不敢松手。

那时的他,只想活下去。

可现在,他站在这里,身后是万里江山,身前是无数魂魄。

“让人把这关修修吧。”虾仁的声音很轻,像在对自己说,“不用修得太坚固,留着这些残墙,让后人看看,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是。”

“再立块碑,把当年守关的弟兄名字,都刻上去。”虾仁望着荒原尽头的落日,余晖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不管是炮灰小兵,还是将军校尉,一个都不能少。”

“是。”

夕阳西下,给潼阳关的残墙镀上一层金。虾仁走下城头,经过当年自己藏身的角落时,停下了脚步。那里有块松动的砖石,他蹲下身,撬开砖石,里面露出半块生锈的铁片——是当年他捅死第一个胡兵时,从胡兵甲胄上刮下来的。

他把铁片揣进怀里,像揣着块滚烫的烙铁。

归途上,秋风卷起路边的落叶,打着旋儿飞。虾仁掀开轿帘,望着田埂上劳作的百姓,他们弯着腰,挥着锄头,汗水滴在土里,却笑着,唱着,充满了生机。

他突然笑了,心里那点沉郁,被这笑声冲散了些。

是啊,都过去了。

潼阳关的血,渭水滩的骨,天牢的酒,忠烈祠的泪……都过去了。

但那些记忆,不能忘。

因为那是根,是这天下的根,是他虾仁的根。

回到长安时,已是深夜。秦瑶还在灯下等着,案上摆着热好的粥,旁边放着一本奏折,是户部奏请减免明年赋税的。

“回来了?”秦瑶接过他的披风,上面沾着关外的尘土,“潼阳关冷吧?”

“不冷。”虾仁坐下,喝了口粥,暖意从胃里散开,“看到那里的牛羊,挺好。”

他拿起奏折,看了看,提笔在上面批了个“准”字。“明年再减三成税,让百姓多存点粮,心里踏实。”

秦瑶笑着点头:“户部尚书就等着您这句话呢。”她指着窗外,“您看,今晚的星星多亮。”

虾仁走到窗前,夜空如洗,星辰璀璨,像撒了一地碎钻。长安的万家灯火,与星光交相辉映,温暖得像一床厚棉被。

他想起李红袖在天牢里说的话,想起潼阳关的断矛,想起虎子的笑,想起无数张陌生却鲜活的脸。

灰色光幕早已消失,但他知道,那不是结束。

那是开始。

开始一条更长的路——一条让天下人安稳吃饭、安稳睡觉的路。

这条路,没有杀伐点,没有玄铁矛,只有一颗心,一双脚,和无数双跟在身后的眼睛。

虾仁握紧了秦瑶的手,她的手很暖,像春阳。

“明天,去看看新修的粮仓吧。”他轻声说。

“好。”

夜风穿过宫墙,带着桂花的甜香,吹得窗棂轻轻响。远处的更夫又开始打梆子,梆子声里,是一个崭新的永熙年,是一个正在生根发芽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