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阳朔易帜 惊雷易火(1/2)
赵同知的船队抵达阳朔码头时,日头已经西斜。
二十条大船在江面一字排开,桅杆如林,帆影蔽日。船头架着的床弩在夕照下泛着冷光,甲板上站满了披甲执锐的桂林卫兵卒,粗略看去不下四百之数。
但码头空荡荡的。
没有挑夫,没有货栈伙计,甚至连惯常在码头讨生活的乞丐都不见踪影。栈桥上晾晒的渔网还在,却不见收网的人。几条破旧的小渔船系在桩上,随波轻晃,船舱里积了半舱水。
“怎么回事?”赵同知站在头船船楼上,眉头紧锁。
他四十出头,面白无须,穿着四品文官的绯色常服,外罩一件轻甲,腰佩长剑。这身不伦不类的打扮,恰如其人——既想维持文官体面,又不得不应付眼下的兵事。
亲兵统领上前禀报:“大人,码头上一个人都没有。城门……城门关着。”
赵同知抬眼望去。
阳朔城墙在暮色中沉默矗立。这座岭南小县城墙不高,但修得坚固,青灰色的砖石在夕阳下泛着铁锈般的光泽。城门紧闭,城楼上也不见守军身影,只有几面旗帜在晚风中懒洋洋地飘着。
太静了。
静得不正常。
“派人上岸,叫门。”赵同知下令,“就说是桂林府同知赵大人巡防至此,让县令出来迎接。”
一队二十人的兵卒下了船,列队走向城门。铁靴踏在青石板码头上,发出整齐而空洞的回响,在死寂的黄昏里传得很远。
他们走到城门前十丈处停住。
队长清了清嗓子,高声喊:“城上听着!桂林府赵同知大人驾到!速开城门——”
声音在城墙间回荡,渐渐消散。
没有回应。
城楼上的旗帜依旧飘着,垛口后空无一人。
队长又喊了一遍。
还是死寂。
“大人……”亲兵统领看向赵同知,脸色有些不安。
赵同知心里那根弦绷紧了。他想起白扇子,想起那些密信,想起龙门滩上诡异的寂静和那面留在滩头的、沾满泥污的赵文廷官旗。
“再派一队人,绕到西门看看。”他沉声道,“其余人戒备。”
第二队兵卒下船,沿城墙向西而去。
就在这时——
“吱呀——”
沉重的城门开启声,打破了黄昏的寂静。
不是大开,只开了一道缝,刚够一人通过。一个穿着九品文官服色的老者颤巍巍走出来,身后跟着两个衙役,手里捧着一个木盘,盘上盖着红布。
老者走到那队兵卒前,深深一揖:“阳朔县主簿赵文廷,恭迎赵大人。”
赵同知在船楼上看清了,瞳孔微缩。
主簿?赵文廷?
那老者根本不是赵文廷!赵文廷是他族侄,今年不过三十出头,怎会是个老头?
“拿下!”他厉喝。
岸上的兵卒一拥而上,将老者和两个衙役按倒在地。老者并不反抗,只是伏在地上,声音颤抖:“大人……大人这是何意?下官奉命在此恭迎……”
“奉命?奉谁的命?”赵同知已下了船,大步走到老者面前,长剑出鞘半寸,“赵文廷呢?”
“赵……赵县令他……”老者抬头,老眼浑浊,“昨日接到密报,说是瑶寨那边有变,便带兵去了……至今未归……”
“胡说!”赵同知一脚踢翻木盘。
红布掀开,木盘里滚出几锭银子,还有一纸文书。赵同知捡起文书,展开一看,是阳朔县的官印和赵文廷的私印盖着的“告病请辞”文书,日期是三天前。
三天前?
那时赵文廷明明还在围攻瑶寨!
“这印是假的。”赵同知盯着老者,“说,城里到底怎么回事?谁在守城?”
老者哆嗦着,忽然咧嘴笑了。
那笑容诡异,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赵同知看不懂的光。
“守城的……”老者慢吞吞说,“是‘惊雷’。”
话音未落——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城头传来!
不是一声,是十几声连成一片!浓烟烈火从城楼上升腾而起,碎石砖块雨点般落下!紧接着,城墙上突然冒出无数人影——不是官兵,是穿着杂色衣衫的汉子,有的甚至光着膀子,手里拿的也不是制式兵器,而是柴刀、鱼叉、猎弓!
而城楼最高处,一面黑色大旗轰然展开!
旗面猎猎。
血色惊雷贯穿玄黑,在火光与暮色中狰狞夺目。
“放箭——!”
不知谁喊了一声。
箭矢如飞蝗般从城头倾泻而下!不是齐射,是杂乱无章的乱射,但胜在密集,而且专射码头上那些列队站着的桂林卫兵卒!
“盾!举盾——!”亲兵统领嘶声大吼。
但已经晚了。
第一波箭雨就射倒了二十多人。码头上顿时大乱,兵卒们四散躲避,有的往船上跑,有的往栈桥下躲,队形瞬间溃散。
赵同知被亲兵用盾牌护着退到船边,脸色铁青。
他看着城头那面黑旗,看着那些不像官兵却悍勇无比的守军,脑子里嗡嗡作响。
中计了。
这是陷阱。
什么赵文廷失踪,什么空城,全是幌子!林夙根本没死,他拿下了阳朔!
“大人!西边有烟!”有兵卒惊呼。
赵同知猛回头。
西边天际,浓烟滚滚——那是瑶寨方向。
紧接着,东边江面上,也出现了船影。不是大船,是七八条快船,正顺流而下,船头站着的人影……
赵同知眯眼细看,浑身血液都冷了。
那站在第一条船船头的青衫人影,不是林夙是谁?!
而他身后那几条船上,赫然绑着十几个人——全是赵文廷手下的黑衣卫,个个带伤,最前面那个被捆得像粽子、嘴里塞着破布的……
是赵文廷本人!
“开船!拦住他们!”赵同知嘶声下令。
但来不及了。
快船借着水势,其疾如箭,转眼已到近前。而城头上的箭雨也突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十几架简易投石机被推上城垛——那是用码头上的吊杆改的,投的不是石头,是点燃的油罐!
“呼呼呼——!”
油罐拖着火尾划过黄昏的天空,砸向江面上的大船。
一条船的船帆被点燃,火势瞬间蔓延。另一条船的甲板中罐,燃烧的油料四溅,烫得兵卒惨嚎翻滚。
大船体笨,在江心转向不及,顿时乱作一团。
而林夙的快船,就像游鱼般从混乱的船队缝隙中穿过,直奔码头。
“放箭!射死他!”赵同知指着林夙,眼睛血红。
弓箭手仓促放箭,但船在晃,人在动,箭矢大多落入水中。偶有几支射到近前,也被船上汉子用盾牌拨开。
转眼间,快船已靠上码头。
林夙第一个跳上岸。
他左腿还有些跛,但站得稳。青衫下摆溅了泥水,脸上也有烟熏痕迹,但那双眼睛在暮色中亮得灼人。
他身后,周铁骨、龙啸天、杜衡等人相继上岸,再加上从船里押出来的赵文廷和俘虏,足足五六十人。
而城门口,也涌出一批人——是雷震带的黑衣卫,还有孙县令和沈砚等人。
两股人马在码头上汇合,正好将赵同知和他的亲兵夹在中间。
“赵大人。”林夙开口,声音平静,“别来无恙。”
赵同知握剑的手在抖。
他看看林夙,看看城头黑旗,看看被俘的赵文廷,再看看自己那些乱成一团的船队,忽然笑了。
笑声嘶哑,像破风箱。
“林夙……林夙!”他咬牙,“你好手段!空城计?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你把三十六计都用全了!”
“过奖。”林夙微微颔首,“不及赵大人——私采雷火石、贿赂朝臣、勾结匪类、意图谋反。这些罪名,够你赵家满门抄斩几次?”
“证据呢?!”赵同知厉声,“空口白牙,谁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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