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驱虎吞狼 瑶寨风烟(2/2)

“在!”

“你带二十人,从左边崖壁摸上去,堵他们后路。”

“得令!”

“铁骨。”

“在!”

“你带剩下的人,跟我从右边上。”林夙抬头,看向崖顶上隐约晃动的身影,眼神冰冷,“我们时间不多。一刻钟内,解决战斗。”

“是!”

没有豪言壮语。

只有刀出鞘的轻吟,和压抑的喘息。

四条快船悄无声息地靠上右侧崖壁。林夙第一个攀住岩石,忍着左腿剧痛,向上爬去。

上方二十丈处,赵文廷正带人手脚并用地攀爬一段陡坡。他听见下方江流咆哮,却听不见岩壁上那些比猿猴更轻捷的脚步声。

直到——

“啊——!”

一声短促的惨叫从队伍末尾传来。

赵文廷猛回头。

看见一个黑衣卫捂着喉咙从崖边栽下,噗通落进江中,连水花都没溅起多少就被漩涡吞没。

岩壁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十几道身影。

为首的那人青衫染尘,左腿微跛,手中短剑却在正午的阳光下,亮得刺眼。

“赵文廷。”林夙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等你很久了。”

战斗结束得很快。

快得让赵文廷来不及反应。

他带了三十四个黑衣卫精锐上岸。但在这种陡峭的崖壁上,骑兵的优势荡然无存,反而成了累赘。而龙啸天的人都是漓江边长大的,攀岩走壁如履平地,更别说还有周铁骨这种从血海里杀出来的老卒。

这是一场不对等的猎杀。

黑衣卫被分割成三四截,首尾不能相顾。有人想退,后路已被龙啸天带人封死。有人想拼命,但岩壁上无处借力,刀还没挥出去,就被从侧面或上方刺来的短矛捅穿。

惨叫声此起彼伏,身体一个接一个坠江。

赵文廷被五个亲兵护在中间,背靠着一块突出的巨石,脸色惨白如纸。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带来的精锐,像割麦子般倒下。

三十四人,现在只剩身边这五个。

而对方……只伤了七八个,一个没死。

“林夙……林夙!”他嘶声吼,“有本事一对一!使这种阴险手段,算什么好汉!”

林夙站在三丈外一块平石上,用布擦拭着短剑上的血。闻言,他抬眼看了看赵文廷,眼神像在看一个笑话。

“赵大人。”他开口,“你带二百人围攻瑶寨,用妇孺逼我现身时,可想过‘好汉’二字?”

“你……”

“赵皓,持伪诏南下,要屠尽岭南不服者时,可想过‘阴险’二字?”

林夙向前一步。

仅一步。

那五个亲兵却齐刷刷后退,刀都在抖。

“赵文廷。”林夙剑尖指地,“我给你个机会。放下刀,把阳朔城防图、赵皓密诏副本、还有你赵家在岭南的所有产业账册交出来。我留你全尸,不动你家人。”

“休想!”赵文廷目眦欲裂,“我赵家……”

话音未落。

他身侧一个亲兵忽然闷哼一声,低头看向胸口——一截刀尖透背而出。

动手的是另一个亲兵。

那人一刀得手,立刻后跃,同时扯下脸上的蒙面巾——露出一张赵文廷熟悉的脸。

“雷……雷震?!”赵文廷难以置信,“你……你不是在……”

“在岸上看马?”雷震甩了甩刀上的血,脸上终于露出表情——是一种压抑了十年终于释然的冷笑,“赵大人,重新认识一下。北辰军校尉,雷震。”

北辰军!

赵文廷脑子里嗡的一声。

完了。

全完了。

剩下三个亲兵彻底崩溃,发一声喊,转身就逃——然后被龙啸天的人像打兔子一样射倒。

崖壁上,只剩赵文廷一人。

他背靠巨石,刀还在手,但手在抖。

林夙一步步走近。

“赵文廷。”他在对方一丈外站定,“你刚才问,是不是一对一。好,我给你这个机会。”

他反手将短剑插回鞘中。

然后从腰间解下那根竹杖,握在手中,摆了个起手式。

“来。”

赵文廷眼睛红了。

他狂吼一声,挥刀扑上!这一刀含恨而发,又快又狠,直劈林夙面门!

林夙没躲。

他左腿向前半步,竹杖自下而上斜撩——不是格挡,是迎着刀锋去的!

“啪!”

竹杖精准地敲在刀身侧面七寸处——那是刀身最不受力的一点。

赵文廷只觉虎口剧震,刀势一偏,从林夙肩侧划过,只削下一片衣角。

而林夙的竹杖,已如毒蛇般顺势点出。

第一下,点在他右手腕。

“咔嚓”骨裂。

刀脱手。

第二下,点在他左膝。

“咔嚓”又一声。

赵文廷惨叫跪地。

第三下,点在他喉前三寸——停住。

竹杖尖微微颤抖,却没再进。

赵文廷瘫在地上,冷汗如雨,看着那根随时能要自己命的竹杖,又看看林夙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忽然一切都明白了。

“你……你根本不是什么文弱书生……”他嘶声道,“你早就会武……你一直在藏拙……”

“会一点。”林夙收杖,转身,“北辰军的基础把式,墨铁匠教的。他说,文人也要有防身之能。”

他走向崖边,看向下游江面。

远处,已经能看到大片的帆影——赵同知的船队,终于到了。

“雷震。”

“在!”

“带赵文廷上船。他知道的东西,我要一字不漏地挖出来。”

“是!”

“龙当家。”

“在!”

“清理战场,把能用的弓箭刀枪都捡走。尸体推进江里,别留痕迹。”

“明白!”

林夙最后看了一眼那越来越近的船队,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接下来……”

“该看狗咬狗了。”

他转身,走向快船。

身后,鬼门关的江水依旧咆哮,吞没了所有血迹和厮杀声。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江风中,隐约传来下游方向,突然响起的号角与惊呼。

那是赵同知的船队,发现了岸上那些无主的马匹、散落的兵器,以及——

那面被故意留在滩头,沾满泥污却依旧刺眼的。

赵文廷的官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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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心快船上,林夙接过杜衡递来的水囊,喝了一口。

“先生,赵同知会信吗?”杜衡问。

“由不得他不信。”林夙抹了抹嘴角,“他看到赵文廷的旗、马、还有打斗痕迹,却看不到赵文廷本人。你猜他会怎么想?”

杜衡略一思索:“他会以为赵文廷已经抓住您,或者杀了您,然后……藏起来了?想独吞功劳?”

“对。”林夙望向西边阳朔方向,“而这时,阳朔城里会传出消息——赵文廷‘畏罪潜逃’,临走前卷走了库银,还放了把火烧了县衙。”

“这是……”

“沈砚和孙县令现在应该已经在做了。”林夙笑了笑,“等赵同知气急败坏赶到阳朔,会发现县城四门紧闭,城头插着‘惊雷’旗,而守城的雷震会告诉他:赵文廷已逃,林夙已死,此城现在……姓林。”

杜衡倒吸一口凉气:“这……这也太险了!万一赵同知强攻……”

“他不会。”林夙摇头,“第一,他师出无名——赵文廷是‘逃犯’,我林夙是‘已死之人’,他打谁?第二,他心虚——密信的事,账册的事,他怕已经传开。第三……”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来:

“赵皓快到了。”

“赵同知现在最想的,不是攻阳朔,是赶紧找到赵文廷灭口,或者找到我‘已死’的证据,然后去跟赵皓解释——解释为什么密信会泄露,解释他到底站哪边。”

杜衡眼睛越睁越大。

一环扣一环。

每一步都在算。

算人心,算时局,算那一点点稍纵即逝的缝隙。

“那……瑶寨那边?”他想起阿诺站在墙头的那个小小身影。

林夙沉默了片刻。

“蓝雄会带还能走的人,走山道来阳朔汇合。”他说,“至于阿诺……陈伯会照顾他。”

他没说后半句——

如果陈伯能赶到的话。

如果瑶寨撑得住的话。

如果……没有那么多如果。

快船顺流而下,将鬼门关的咆哮远远抛在身后。

前方,阳朔城楼的轮廓,已在暮色中隐隐浮现。

城头上,一面陌生的黑色旗帜,正在夕阳中缓缓升起。

旗面猎猎。

上面绣着一道血色的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