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移动的路径（1/2）

第八声钟声那沉闷而悠长的余韵，如同无形的波纹，在死寂与疯狂并存的广场上缓缓扩散、回荡，最终渗入冰冷扭曲的建筑残骸之中，仿佛为刚才那场短暂、残酷而高效的猎杀奏响了冷血的终曲。“巡夜者”那庞大到遮蔽视野的、由无数痛苦肢体与翻滚黑雾构成的恐怖身躯，在广场中央如同山峦般缓缓移动着，锁链拖曳的刺耳噪音是它存在的冰冷注脚。它身上那无数双充满纯粹恶意的眼睛，如同缓慢转动的探照灯，一遍又一遍地、不知疲倦地扫视着它的血腥领地，似乎在搜寻着任何一丝细微的扰动，寻找着下一个胆敢惊扰它永恒巡弋的倒霉蛋。不远处，那几名花旗士兵残留的血肉碎屑和装备残骸，正被它体表流淌的粘稠黑雾缓缓“吸收”、“消化”，那细微的滋滋声更添几分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怖与死寂。

狭窄的废墟掩体内，华夏小队成员们紧紧蜷缩在阴影最深处，屏息凝神，连自身的心跳声都仿佛被这极致的寂静和恐惧无限放大，咚咚地敲击着耳膜。亲眼目睹所谓的“盟友”被如同蝼蚁般碾碎吞噬，又看到威廉·李那般强悍狡猾的人物也被阴险算计、狼狈断腿而逃，一种深刻的兔死狐悲之感与更加强烈的、自身难保的危机感死死交织在一起，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

“第十一声……”艾莲忽然用极低的气声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数据板上那些疯狂跳动的曲线和读数，“根据之前记录到的能量波动峰值曲线和钟声之间的固定间隔时间来推算，这个‘巡夜者’的高强度活动周期很可能与钟声的总次数直接挂钩。它的能量反应不可能一直维持在这种峰值，按照模型预测，有很大概率在第十二声钟响之后，它的能量水平就会开始急剧衰退，活动性大幅降低，甚至可能……返回钟楼内部，或者重新沉入地底。”

“也就是说，我们最多只需要再扛过最后四声钟响？”陈陌眼神骤然一凝，压低声音确认。这无疑是一个黑暗中至关重要的好消息，但随之而来的压力也巨大无比——接下来的四声钟响，每一秒都将如同在岩浆上走钢丝，漫长到足以令人崩溃。

“理论上的最佳推测是这样。但前提是，我们不再发出任何可能吸引它注意的动静，并且当前位置的能量遮蔽效果能持续到最后。”艾莲补充道，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划动，调出复杂的能量场模拟图，“而且，必须考虑到，钟声完全停止后，外面那些幻影的行为模式会立刻恢复到此前的‘正常’机械状态，整个区域的空间扭曲度也可能再次发生难以预料的变化。我们必须提前规划好钟声停止后，抵达钟楼大门的最佳路线，不能有丝毫延误。”

就在这时，一直强忍着腿部剧痛和精神恐惧双重折磨的雷浩，忽然极其虚弱地开口，他这位技术官的大脑即使在绝境中，依然本能地捕捉着细节和规律：“艾博士……队长……我……我刚才忍着晕眩，好像……注意到一个有点奇怪的规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苍白汗湿的脸上。

雷浩艰难地喘了口气，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指，指向废墟缝隙外广场上那些依旧在卑微跪伏、集体颤抖的幻影居民：“你们仔细看……它们……它们跪拜的方向……并不是完全统一地朝着那个大怪物本身……而是……而是似乎随着每一道钟声的响起，在……在进行着非常非常缓慢的、但确实存在的……集体性偏移……”

此言一出，如同在黑暗中划亮了一根火柴！陈陌和艾莲同时一怔，立刻屏住呼吸，凝神仔细观察外界那些如同背景板般的幻影。

果然！那些幻影居民虽然整体上依旧是朝着“巡夜者”的巨大方位跪伏，但若将视线聚焦于某个局部群体，仔细观察它们肩膀的朝向和头颅低垂的角度，确实能发现，它们的身体轴线正在以一个极其缓慢、肉眼几乎难以追踪的速度，发生着同步的、微小的偏转！而且，这种偏转并非杂乱无章，而是……隐隐指向广场的某个特定区域！并且，随着钟声间隔，指向还在变化！

“这是……”艾莲瞳孔微缩，立刻将这一观察结果作为一个新的动态变量，快速输入到能量场流动模型中。数据板上的三维模型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重新演算，无数线条和光点疯狂闪烁、重组。

“能量场的‘安全脉络’在随着钟声周期性地变化！”陈陌也瞬间明悟！他立刻闭上眼睛，不顾体内伤势的抗议和精神的极度疲惫，再次强行催动那已近枯竭的心法，将残存的感知力如同蛛网般小心翼翼地向外界蔓延。果然！之前那条相对稳定、能微弱感应到的、通往钟楼方向的能量脉络，此刻变得极其微弱且飘忽不定，几乎难以捕捉。而另外几条之前充满了危险躁动和毁灭气息的能量脉络，此刻却似乎变得……相对“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危险，但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短暂的“秩序”感？

“我明白了！”艾莲猛地抬起头，眼中难以抑制地闪烁起兴奋与紧迫交织的光芒，“钟声的作用并不仅仅是召唤和强化那个怪物！它更像是一个系统指令，在周期性‘刷新’和‘重置’整个核心区域的能量场参数！这其中包括了空间结构稳定性和能量流动的主要路径！那些幻影的集体朝向偏移，可能并非它们的自主行为，而是它们的能量构成受到了能量场最底层流向变化的无形牵引！它们……它们就像是指南针的指针，在无意识地为我们指示着当前阶段相对能量最‘平稳’、最不易触发攻击的路径！只是这条路径是动态变化的，随着每一道钟声而改变！”

这个发现，如同在无尽的黑暗迷宫中找到了一幅不断变化但确实存在的路线图！至关重要！

“也就是说，我们需要根据每一道钟声的响起，像解码一样，解读出新的安全路径，然后不断调整我们的前进路线？”林雪立刻抓住了问题的核心，语速飞快。

“没错！而且移动必须在钟声响起后的特定时间窗口内完成！”艾莲的手指在数据板上飞快地划动、标注，“根据现有数据推算，第九声钟响后，新的瞬时安全路径可能会偏移到我们现在藏身点东北方向约十五度角，沿着那排巨大倒塌廊柱投下的最深阴影区域向前延伸大约七十米。但第十声钟响之后，路径可能又会改变，指向另一个方向……”

这无疑将抵达钟楼的最后一段路程变成了极度复杂的动态迷宫，大大增加了难度和变数。他们必须在那个恐怖“巡夜者”的眼皮底下，根据钟声的指引，进行精确到秒的、刀尖起舞般的移动。

“咚！！！”

第九声钟声，毫无预兆地猛然炸响！声波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整个广场的空间结构上！

声音比之前更加洪亮、更具穿透力，蕴含的精神冲击让除了陈陌外的所有人都一阵剧烈摇晃，脑袋里如同被插进了烧红的铁棍。张猛甚至猛地一咬牙齿，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血腥味瞬间在口中弥漫开。

几乎在钟声炸响、余波尚未完全扩散的同一瞬间！

“就是现在！东北方向！贴紧墙根阴影！全速前进！快！”艾莲根据模型瞬间得出的结果，猛地指向一个方向，声音急促而坚定！

陈陌没有丝毫犹豫，如同听到发令枪的运动员：“走！”

他第一个如同猎豹般弓身蹿出废墟，身体压得极低，几乎贴地而行，沿着艾莲指示的方向疾奔！其他人爆发出求生的全部潜能，紧随其后！每一个人都将自己的速度提升到了极限！

就在他们离开原藏身点不到三秒钟，“巡夜者”一条巨大无比、由黑雾和骸骨构成的触手，就如同嗅到了猎物气息的深海巨怪般，携带着令人窒息的风压和恶念，狠狠砸在了他们刚才藏身的那片废墟之上！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传来！碎石、金属碎片如同爆炸般四散飞溅！烟尘冲天而起！他们刚刚离开的那片勉强提供庇护的废墟，在顷刻之间被彻底夷为平地，化为一个巨大的凹坑！

张猛在狂奔中骇然回头瞥见这毁灭性的一幕，吓得头皮发麻，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脚下奔跑的速度不由自主地又加快了几分，几乎要突破他的极限。

小队成员沿着广场边缘冰冷的墙壁和巨大建筑投下的深邃阴影地带，玩命般快速移动。周围那些跪伏的幻影身体颤抖的幅度似乎因为他们的近距离经过而变得更加剧烈了一些，它们那空洞死寂的眼睛偶尔会无意识地、机械地扫过这支飞速移动的小队，带来一阵刺骨的冰冷寒意。但或许是因为小队此刻正处于那条不断变化的“安全路径”之上，或许是因为陈陌怀中那枚“心之钥”散发出的微弱调和场仍在起作用，它们并没有做出任何攻击性的举动。

那“巡夜者”似乎因为志在必得的一击再次落空而变得有些烦躁，发出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咆哮，更多的眼睛开始加大扫视频率和范围，重点关注广场的边缘地带。

“第十声快要来了！能量场开始预波动！准备再次改变方向！”艾莲一边全力奔跑，一边紧盯着数据板上那急速变化的能量预测模型，声音因为奔跑和紧张而带着喘息。

陈陌则完全放弃了视觉，将全部心神沉浸在能量感知之中，努力捕捉着那在宏大噪音背景下细微的“弦外之音”。伤口传来的撕裂般剧痛和精神的极度疲惫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的意志防线，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凭借着非人的毅力坚持着。那无名的玄奥心法被催谷到前所未有的极限，他的感知变得异常敏锐，努力分辨着那在整体混乱中不断变化的、稍纵即逝的“安全脉络”，并与艾莲的数据相互印证、补充。

“咚！！！！！！”

第十声钟响！如同地狱的丧钟，毫不留情地敲响！声音震得人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右侧！十点钟方向！切入那个断裂的巨大广告牌后面！快！”艾莲的声音因为急促而显得有些尖利！

整个小队没有任何犹豫，如同一个整体般猛地向右前方拐弯，爆发出最后的冲刺速度，惊险万分地冲进一堆倒塌扭曲的巨型金属广告牌构件后面，紧紧贴附在冰冷的金属和浓重的阴影里，最大限度地缩小自身的体积和存在感。

几乎在他们完成躲避、身体紧贴掩体的下一刹那！

一道粗壮无比、蕴含着毁灭性能量的暗红色腐蚀射线，如同死神的镰刀般，从“巡夜者”身躯中央一只刚刚睁开的、更加巨大的猩红巨眼中喷射而出，无声无息却快如闪电，如同犁地般精准地扫过他们刚才最后经过的那段路径！

嗤——！！！

地面那坚硬的异星石材瞬间被熔蚀出一道深深的、边缘呈现结晶化、冒着浓郁黑烟的可怕沟壑！炽热的高温甚至让几十米外的众人都感到皮肤一阵灼痛！

好险！只差一秒甚至半秒！所有人的心脏都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这种在死神指尖跳舞的感觉，每一次都仿佛要将人最后一丝神经彻底绷断。

“下一个路径……”艾莲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焦急和不确定，“模型预测出现强烈干扰……能量场的变化速度和复杂度突然飙升……是那个威廉·李！他在远处用高能武器攻击钟楼的基座！他想再次把水搅浑！”

果然，从广场另一侧远处的废墟阴影中，极其刁钻地射出了几道并不起眼、但能量凝聚度极高的脉冲光束，精准地击打在钟楼底部那流转的能量屏障上，激起一圈圈明显的涟漪！虽然无法真正破开屏障，却足以像投入石子的水面一样，严重干扰整个核心能量场的稳定！

“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自己得不到，也不想让任何人好过！”张猛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愤怒的咒骂。

“巡夜者”的注意力果然被这新的、直接的挑衅所吸引，发出一声被激怒的、震耳欲聋的咆哮，数条巨大的触手如同狂舞的恐怖巨蟒，携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砸向威廉·李藏身的大致区域，又引发了一连串剧烈的爆炸和建筑坍塌的轰鸣。

但这对于陈陌小队而言绝非好事！能量场变得极不稳定，如同沸腾的油锅，艾莲依靠数据建立的预测模型可靠性正在大幅下降！

“不能完全依赖模型了！干扰太强！陈队长，现在更多要靠你的直接感知了！”艾莲果断做出判断，将希望寄托在陈陌那玄妙的感应能力上。

陈陌重重点头，再次闭上眼睛，将所有的意志力与残存元气集中于感知。伤口处传来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几乎要像黑洞一样将他吞噬，但他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点清明。无名心法超越极限地运转，他的感知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努力穿透威廉·李制造的能量噪音，捕捉着那在混沌中如游丝般不断变幻的、“安全”的能量流动轨迹。

“第十一声钟响……这将是最后的机会，也是最大的危险……”陈陌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看透虚妄的冷静，“下一次路径……会像桥一样，直接短暂地穿过广场中央那片最开阔的地带！距离那个怪物的本体最近！几乎是从它眼皮底下溜过去！但那也是整个能量场在周期切换时，唯一出现的、最‘平静’的缝隙！是能量洋流中的短暂暗礁！”

“什么？穿……穿过中央？！从它正下方过去？”雷浩吓得声音都变了调，脸上血色尽褪。

“只有这一次机会！错过了这个周期，等第十二声钟响，能量场再次稳固，‘巡夜者’进入衰退或返回状态，所有路径都可能关闭，或者变得完全无法预测！”陈陌猛地睁开眼，眼中那微弱的青芒剧烈闪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破釜沉舟般的坚定，“时机就在钟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它会被钟声本身蕴含的某种指令短暂吸引全部注意力！我们大概只有不到三秒的时间窗口冲过去！赌赢了，生路就在眼前；赌输了……就万事皆休！”

这是一场将一切押上的豪赌！赌那转瞬即逝的三秒空隙，赌“巡夜者”对钟声的固定反应模式，赌他们自己透支生命换来的速度！

没有人反对。到了这个山穷水尽的地步，退缩是死，犹豫是死，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方有一线生机！

所有人默默地将身上不必要的装备卸下，再次检查了武器是否固定妥当，深吸一口气，将身体和精神状态强行调整到所能达到的巅峰，目光如同焊死的钢钉，死死盯住广场中央那片死亡区域，以及更远处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着两个世界的钟楼大门。

“咚！！！！！！！”

第十一声钟声，如同最终审判的号角，带着前所未有的洪大与威严，轰然炸响！声波几乎凝成实质，整个广场的空间都随之剧烈震荡了一下，地面的碎石都在跳动！

就在这宣告最终阶段到来的钟声炸响的同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