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钟声与遮蔽（1/2）

退回主通道，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比之前更加沉重、粘滞，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掺了铁砂的冰水，冰冷而刺痛。战友沦为扭曲的傀儡并被自己亲手终结的残酷现实，如同浸透了冰水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心理负担和难以言喻的悲凉。通道内那无处不在的低频噪音和精神污染似乎也趁虚而入，变得更加清晰、更具穿透性，像无数冰冷的细针，持续钻凿着众人本就紧绷欲裂的神经，放大着内心的恐惧、焦虑和那份深切的无力感。

张猛已经完全清醒，之前的狂躁被一种更深沉的、压抑的暴戾所取代。他铜铃般的双眼中布满了狰狞的血丝，呼吸粗重，每一次呼气都带着滚烫的白雾。刚才那场短暂、血腥、与昔日战友化作的怪物进行的近身肉搏，显然进一步刺激并放大了他内心被污染勾起的原始杀戮欲望和焦躁。他沉默地、近乎粗暴地擦拭着手中重机枪枪身上沾染的、尚未完全凝固的黑紫色粘稠腐液，用力的程度仿佛要将金属护木擦掉一层皮，牙关紧咬，腮帮子高高鼓起。

雷浩的状况更令人担忧。之前的颠簸和激烈动作让他腿上的伤势明显加重，鲜血已经彻底浸透了临时绷带，在地上留下断续的暗红色痕迹。他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发紫，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搀扶他的林雪身上，每一次挪动脚步都伴随着压抑不住的痛苦吸气声。

林雪依旧沉默着，但她握枪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失血的苍白，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她那双锐利的眼睛虽然依旧努力保持着警惕，扫视着周围环境，但眼底深处却难以掩饰地流露出一丝涣散和挣扎，显示出她正同时承受着外部恐怖环境和内部精神污染的双重巨大压力，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艾莲的数据板不时发出极其轻微的、只有贴得很近才能听到的嗡嗡警报声，屏幕上同时显示着外部能量场的剧烈波动图谱和内部小队成员生命体征的恶化趋势曲线——心率过快、血压异常、神经应激指数飙升。她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细线，眼神在不断跳动的数据和前方幽暗未知的通道之间快速切换，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出任何一丝可行的生机。

陈陌的情况最糟。强行催谷体内所剩无几的元气进行战斗，加上伤口处那阴冷死气的持续侵蚀和扩散，让他感到一阵阵发自灵魂深处的虚弱和冰冷，仿佛整个人正被慢慢拖入一个冰封的黑暗深渊。他的视线偶尔会出现短暂的模糊，耳边除了那该死的噪音，也开始出现细微的、诱惑的低语。但他不能倒下，甚至连流露出丝毫软弱都不行。他是这支濒临崩溃小队的脊梁骨，是最后的定盘星。

“坚持住。”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砂纸摩擦，却奇迹般地蕴含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沉稳力量。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位队员的脸庞，尽管他自己也已是强弩之末，“我们很快就能出去。别忘了，钟楼还在等着我们，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他的话语没有太多激昂的激励成分，却像一根沉入狂涛中的巨锚，让即将在疯狂与绝望边缘徘徊的队员们，重新抓住了一丝现实的重心，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起一点微光。

队伍在死寂般的沉默中，继续向着主通道的深处艰难前进。每一步都迈得无比沉重，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内回荡，与那永恒的低频噪音混合在一起，敲打着每个人的理智。根据艾莲手中数据板时不时的微弱反馈和指引，那个理论上向上的出口以及那个飘忽不定的生命信号，就在这条通道的尽头。

终于，在拐过一个弯道后，通道走到了尽头。前方是一面巨大的、布满锈蚀和污渍的金属墙壁，墙壁上嵌着一架同样锈迹斑斑、看上去极不牢固的垂直向上延伸的金属爬梯，爬梯的顶端消失在一个圆形的、被厚重金属盖板封闭的出口里。一丝丝极其微弱、扭曲变幻的光线，以及更加混乱、狂暴的能量波动，正从那盖板边缘的缝隙中不断渗入，带来一种不祥的预感。

“就是这里了。”艾莲压低声音道，她快速调整着探测器的敏感度，眉头越皱越紧，“上面的能量读数非常混乱……有多种截然不同的高能反应交织、碰撞……像是……一个能量的漩涡中心。那个生命信号就在附近，非常非常微弱，但能量特征……似乎没有刚才那些傀儡身上的污染特性，更接近于……正常人类的衰竭状态？……等等！”

她突然脸色剧变，声音陡然拔高：“能量场出现剧烈峰值！某种……周期性的、强度极高的能量脉冲正在快速接近！频率和波形……和之前记录的、必须躲避的钟声高度相似，但能量强度读数远超之前任何一次记录！是那个‘巡夜者’！它正在笔直地朝着我们这片区域而来！”

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钟声响起，必须躲避！这是用无数生命和鲜血换来的、不容置疑的生存规则！

“快！上去！立刻找地方躲起来！”陈陌厉声喝道，语气急促而不容置疑！

张猛第一个冲上前，从装备袋里掏出破拆钳，也顾不上会不会发出巨大声响，用近乎疯狂的力道暴力破坏着盖板边缘早已锈死的锁具和插销！金属扭曲断裂的声音异常刺耳！

哐当！一声巨响，厚重的盖板被他用蛮力猛地向上掀开，砸在外面的地面上！

霎时间，刺眼的、不断扭曲变幻的、仿佛浸染了油污的诡异光线，混合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充满了废墟尘埃、强烈臭氧味道、以及某种更深层次的、令人作呕的疯狂气息的空气，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入通道！同时涌入的，还有那瞬间放大到震耳欲聋程度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沉重金属拖曳声，以及那直接钻进脑髓深处的、亵渎理智的疯狂低语！声音的来源，近在咫尺！

“快！快！快！”张猛率先手脚并用地爬上爬梯，探出半个身子，然后立刻转身，用他巨大的力量先将几乎无法自己用力的雷浩猛地拉了上去，接着是林雪。陈陌在下方托着艾莲，让她先上，自己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那幽深、仿佛通往地狱的通道，深吸一口那令人头晕目眩的污浊空气，忍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快速向上攀爬。

爬出狭窄的出口，双脚踏上坚实的地面，眼前骤然开阔的景象让所有人在一瞬间几乎忘记了呼吸，心脏被巨大的惊悸攫住！

他们正处于一个相对开阔的、仿佛经历过末日灾变的巨大废墟广场边缘。广场地面铺着碎裂的异星石材，缝隙中生长着发出幽暗微光的诡异苔藓。广场周围环绕着大量倒塌了一半的、风格奇诡的巨型建筑残骸，如同巨兽的尸骨。而就在广场的正中央，那座他们此行的最终目标——风格诡异、高耸入云、表面覆盖着无数不断流动的幽光能量纹路的暗色钟楼，如同一位沉默的黑色巨人，巍然矗立！它散发出庞大而扭曲的能量波动，仿佛一颗剧烈跳动着的、病态的黑暗心脏，是整个规则怪谈区域的核心！

然而，此刻没有人有心情去仔细打量这座充满诱惑与危险的钟楼。因为那沉重的、锁链拖曳地面的刺耳噪音和那足以逼疯圣人的亵渎低语已经近在耳边！一个巨大无比的、由无数扭曲蠕动的人类肢体、翻滚沸腾的浓郁黑雾、以及闪烁不定痛苦面孔构成的恐怖阴影，正从广场另一侧的一条宽阔街道缓缓地、却无可阻挡地拐入广场！

“巡夜者”！它来了！

它的体积比之前在远处惊鸿一瞥时感觉的还要庞大数倍，几乎占据了小半个广场的宽度，投下的阴影仿佛能吞噬光线！它那无法名状的形体上，无数双充满最纯粹恶意的眼睛在不断开合，流淌着粘稠黑液的无数张嘴巴里，同时发出足以让任何正常人瞬间理智崩塌、陷入永恒疯狂的亵渎之音。它所过之处，地面被腐蚀出滋滋作响的、深深的焦黑沟壑，连周围的空气和空间都在微微扭曲波动，仿佛无法承受它的存在！

“躲起来！找掩体！”陈陌用尽全力压低声音吼道，目光如同雷达般急速扫过周围环境。

距离他们最近的、可以提供遮蔽的物体是位于广场边缘的一栋半塌的巨大建筑废墟，由断裂的廊柱和倾颓的墙壁构成，距离他们现在的位置大约有五十米！而那个恐怖无比的“巡夜者”已经完全进入了广场，并且正朝着他们这个大致方向缓缓移动过来！它那庞大的身躯移动看似缓慢，但每一步都跨越极大的距离！

“冲过去！趁它还没完全注意到我们！”陈陌当机立断，没有丝毫犹豫！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疲惫和伤痛，小队成员爆发出最后的潜能，向着那栋建筑废墟亡命狂奔！

陈陌背负着张猛的大部分重装备（以便张猛能全力搀扶几乎无法行走的雷浩），速度受到了严重影响。艾莲和林雪体能相对较好，跑在了最前面。

那沉重的拖曳声和锁链摩擦声越来越近，如同死亡的倒计时。那恐怖的精神威压如同实质的海水般压迫而来，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和灵魂上，让呼吸变得极其困难，双腿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步都变得异常艰难。那直接响彻在脑海深处的低语声变得更加清晰，充满了诱惑与威胁，诱惑他们放弃这徒劳的挣扎，融入外面那永恒的疯狂与黑暗之中。

“快！快啊！”林雪第一个冲进建筑废墟一个巨大的破口，立刻转身，脸上写满了焦急，压低声音向着后面的同伴呼喊。

艾莲紧随其后，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进去。

张猛几乎是半拖半抱着雷浩，两人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地最后冲进了破口，重重地摔倒在满是碎石的地面上。

陈陌落在了最后！他甚至已经能清晰地闻到身后那恐怖怪物身上散发出的、如同打开了亿万年墓穴般的、浓郁到令人窒息的腐朽恶臭！那冰冷的、充满死亡气息的吐息仿佛已经吹到了他的后颈！

就在他距离废墟破口只剩最后两三米，即将冲入相对安全的掩体的瞬间——

“咚！！！！！！”

一声沉重、洪亮、仿佛直接源自九幽地狱最深处、能震散灵魂的钟声，猛地从广场中央那高耸的钟楼顶端爆发出来！

钟声如同亿万斤重的无形巨锤，狠狠地、毫无花巧地砸在每个人的灵魂核心！除了陈陌凭借千锤百炼的心法和坚韧无比的意志力猛地一咬舌尖，凭借剧痛勉强稳住心神外，其他所有人——甚至连意志力最强的林雪——都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剧烈眩晕和恶心欲吐，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动作瞬间僵直、失控！

而随着这第一声宣告“巡夜”正式开始的钟响，广场上那些原本如同程序设定般机械行走、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的幻影居民，如同同时接到了最终极的指令，齐刷刷地停止了所有动作，然后如同被无形的镰刀砍倒的麦子般，一片接一片地、面朝钟楼方向跪伏在地，身体剧烈地颤抖、抽搐，仿佛在迎接它们至高无上的、恐怖的主宰！

更可怕的是，那“巡夜者”巨大的、不可名状的身体上，所有的眼睛在这一刻猛地全部睁开！所有的嘴巴同时张开！发出一声汇聚了无数痛苦灵魂极致哀嚎的、震耳欲聋的、足以撕裂耳膜的恐怖咆哮！

它的速度陡然加快！一条由极致粘稠黑雾、破碎扭曲骨骼和痛苦人脸构成的巨大触手，如同突破了空间限制般，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猛地向着刚刚冲到废墟破口处、身体正因为钟声冲击而出现瞬间僵直的陈陌横扫而去！触手所过之处，空气发出爆鸣，地面被犁开深深的沟壑！

“队长！！！”刚刚从钟声冲击中恢复少许、挣扎着抬头的废墟内队员们，恰好看到这令人魂飞魄散的一幕，无不目眦欲裂地发出惊恐的尖叫！

生死一线！间不容发！

陈陌的瞳孔骤然收缩成最危险的针尖大小！全身残存的、最后那点元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燃烧、爆发！他没有选择本能地向前扑跃（那样大概率无法完全躲开触手的巨大攻击范围），而是做出了一个超出所有人预料、堪称疯狂的冒险动作！

他猛地向着侧后方——也就是“巡夜者”本体的大致方向——硬生生踏出了一步！同时身体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重量，变得轻如柳絮，不再是抗拒，而是极其精妙地顺着那恐怖触手横扫带来的巨大风压和混乱能量流，向后飘飞！如同狂风中的一片落叶！

太极至高奥义——借力打力！迎风拂柳！

他在利用敌人攻击本身带来的力量和环境！

这个动作风险大到极致，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刀尖跳舞！那蕴含着毁灭性能量和精神冲击的巨大触手，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胸膛扫过！带起的恐怖风压如同钢刀般刮得他脸颊生疼，护目镜瞬间出现裂纹！蕴含的恐怖精神冲击如同冰锥般狠狠刺入他的脑海，让他眼前猛地一黑，喉头一甜，差点一口鲜血当场喷出！

但他成功了！于不可能中创造了一丝生机！

他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必杀的、足以将他拍成肉泥的一击，并且极其巧妙地借助这股毁灭性的力量，以比他自己奔跑更快的速度，倒飞着摔进了废墟的破口之中！

嘭！！一声闷响，他重重地摔在废墟内部满是碎石和灰尘的地面上，身体不受控制地连续翻滚了四五圈才堪堪停下，哇地一声吐出一小口带着内脏碎片的暗红色淤血，胸口剧烈起伏，脸色变得如同金纸一般。

“队长！”张猛和林雪立刻红着眼睛冲过来，手忙脚乱地将他从地上扶起，靠在一段断墙边。

“我没事……咳……只是内腑受到了震动……”陈陌挣扎着坐直身体，声音虚弱却依旧保持着冷静，强行将翻腾的气血压下去，快速检查了一下身体，除了内伤加重和元气几乎耗尽外，没有新的外伤。手臂上的黑气似乎因为这次极限爆发而又扩散了一丝，刺骨的冰冷感更加清晰。

此刻，外面传来了第二声钟响！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