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余波与暗礁(1/2)

乌龙潭畔的静思园,高墙深锁,门禁森严。曾经试图为帝国命运布局的姚广孝,如今成了这方小天地里唯一的囚徒与观者。他每日诵经、打坐、整理被允许保留的少许佛典,神色平静,仿佛外界的波澜已与他无关。然而,偶尔望向园外天空的目光,依旧深湛难测。朱标没有杀他,这既在他预料之中,也在他预料之外——皇帝的胸襟与警惕,比他估算的更深沉。

蓝玉一党的清洗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主要将领或下狱,或革职,部分牵连不深的被调离实权位置。水师进行了重组,皇帝任命了多位资历较浅、但忠诚可靠且精通海务的将领,并加强了兵部与五军都督府对水师的直接监管。蓝玉那场“大胜”带来的短暂狂热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对皇权威严的深刻敬畏。武勋集团的气焰遭到重挫,一时间人人自危,收敛行迹。

朝堂之上,因蓝玉案而引发的波澜渐渐平息。邵永善等清流虽乐见蓝玉倒台,但皇帝随后展现出的、对姚广孝背后“妄议道统”之事的极度警惕,以及对朝野舆论控制的明显加强,也让他们感到了一丝寒意。皇帝在利用他们制约武勋之后,显然也在防范文官集团坐大或走向偏激。新政的推行,在经历短暂停滞和调整后,再次启动,只是节奏更加稳健,对可能引发强烈反弹的环节(如清丈田亩)处理得更为迂回和谨慎。

表面看去,一场巨大的危机被化解,帝国似乎回到了正轨,甚至因祸得福,皇权更加巩固。但只有身处权力漩涡中心的人才能感觉到,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太子朱雄英的书房内,巨大的《大明混一图》与那幅已然有些陈旧的“世界草图”依然并悬。十岁的太子身形抽长,面容继承了朱标的端正,眼神却比同龄孩子多了几分沉稳与好奇。在父皇的特意安排下,他的课程中悄然增加了新的内容。

今日讲授《韩非子》的是那位曾在殿前应对过佛郎机问题、给朱标留下深刻印象的翰林院编修,如今已升任詹事府少詹事的张显宗(虚构人物)。他学问扎实,为人谨慎,颇得朱标信任。

“太子殿下,‘上古竞于道德,中世逐于智谋,当今争于气力。’此韩非子之言,非是鼓吹弃道德而尚暴力,乃是言明时势不同,治国之术亦当因时而变。”张显宗讲解着,余光留意着太子的反应。

朱雄英蹙眉思索:“张师傅,父皇常教导要仁民爱物,行圣王之道。韩非子此言,是否过于强调权术与力量了?”

“殿下问得好。”张显宗赞许地点点头,“圣王之道,乃立国之本,民心所向。然殿下请看,”他起身走到世界地图前,手指划过大海,“佛郎机人跨海而来,其船坚炮利,非仁德所能感化;北元残部,时而寇边,非礼仪所能约束。此即为‘争于气力’之世的一面。韩非子之意,在于告诫为君者,内修德政的同时,外必具扞卫德政之实力与手腕。否则,徒有仁心,而无护仁之力,则仁政亦不可保,百姓反受其害。”

他顿了顿,又指向地图上大明疆域内的几处:“再看国内,蓝玉之乱,便是将帅恃力骄狂,视国法为无物。处置此类巨患,既需依法之‘术’,亦需掌兵之‘势’。陛下此次果断处置,便是‘法’、‘术’、‘势’结合之典范。殿下日后治国,当明此理:仁德为心,法度为骨,权变为用,实力为盾。缺一不可。”

朱雄英听得若有所思,目光在地图与书卷间游移。父皇让他学习这些,显然别有深意。他想起前些时日父皇来考校功课,曾看似随意地问:“若你为君,有人如蓝玉般立大功而犯大过,该如何?又若有人如姚广孝般,无显赫之功过,却怀揣动摇国本之思,又当如何?”当时他未能答好,此刻结合师傅所讲,心中似乎有了些模糊的影子。

太子的教育,正在被注入更复杂、更现实的帝王心术与治国考量。朱标在用自己的方式,将蓝玉、姚广孝事件的血色教训,转化为培养继承人的宝贵教材。

山东,曲阜,孔府。

衍圣公孔讷近来心情颇为复杂。蓝玉倒台,朝局变动,消息传到曲阜,自然引起一番议论。孔府作为天下文脉象征,虽超然物外,却也与朝堂千丝万缕。皇帝对新政的坚持,对“实干”、“新学”的推崇,以及近期对“道统”、“议论”的敏感,都让孔府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这日,孔讷正在书房与府内最有学问的几位长者叙话。其中一位负责掌管府内典籍、与许多外地学者有书信往来的老司塾,略带忧色地道:“公爷,近日京城风声颇紧。听闻那妖僧姚广孝下狱前,曾狂言涉及……涉及我孔门道统。虽是其妄语,然陛下似乎因此更加留意天下言论,尤其是关乎经义阐释、道统传承之事。各地书院、学社,已有厂卫暗探活动的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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