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考验与囚笼(1/2)
诏狱的阴森湿冷,与翰林院典籍处淡淡的墨香和书卷气,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当数名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缇骑,面无表情地踏入那间僻静值房时,姚广孝正在为一卷《春秋公羊传》作最后的校注。他抬起头,神色平静得仿佛早有预料,甚至对着为首的锦衣卫千户微微颔首,从容地搁下了笔。
没有挣扎,没有质问,他坦然伸出双手,任由冰冷的锁链扣上手腕。这番镇定,反而让见惯了惊恐求饶的锦衣卫们暗自凛然。
一、诏狱对弈
诏狱最深处的单间,火把的光影在石壁上跳动。姚广孝盘膝坐在干草铺上,闭目养神,仿佛身处禅房。
铁门哐当打开,朱标没有穿龙袍,只着一身玄色常服,在锦衣卫指挥使的陪同下,走了进来。没有仪仗,没有随从,只有君臣二人,在这帝国最黑暗的牢笼中对视。
“姚广孝,”朱标的声音在石室中回荡,听不出喜怒,“你的那些注解,还有蓝玉之事前后种种巧合,朕已略知一二。你有何话说?”
姚广孝缓缓睁开眼,目光清澈,竟无半分囚徒的惶惑。他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甚至隐隐的审视意味。
“陛下终于来了。贫僧等候多时。”他声音平和,“陛下所察,不过表象。蓝玉骄狂,自取灭亡,乃其本性使然,亦是陛下新政触动旧利之必然反噬。贫僧所为,无非是因势利导,让这反噬来得更猛烈、更明显些,如同医家以猛药攻沉疴,虽痛楚,却可令病灶显形,便于根治。”
“好一个因势利导!”朱标眼神锐利,“引蓝玉擅启边衅,陷国家于险境;散播流言,乱朝廷之人心。这也是医家之道?”
“陛下圣明。”姚广孝不疾不徐,“若无蓝玉南海之举,陛下如何能如此果断地整肃骄兵悍将,收回旁落的军权?若无流言四起,陛下又如何能看清这朝堂之上,哪些是真心为国的干臣,哪些是见风使舵、因私废公的朽木?陛下不觉得,经此一役,朝堂风气为之一肃,新政推行,阻力反而小了许多吗?”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朱标,语出惊人:“这一切,与其说是贫僧的阴谋,不如说,是贫僧为陛下设下的一场‘考验’。”
朱标瞳孔微缩:“考验?”
“正是。”姚广孝坦然道,“贫僧遍观史册,深知开创盛世不易,守成拓新更难。陛下有洪武爷之基业,更有超越前代之雄心,推行新政,开海兴格物,此乃千古未有之格局。然,千古未有之事业,必伴随千古未有之风险与挑战。蓝玉之流,不过是这风险中最显眼的一环。陛下若能驾驭此等悍将,平息由此引发的内外风波,则证明陛下有足够的魄力、智慧与手段,去驾驭这艘驶向未知海域的帝国巨舰。”
他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若陛下通过了这场考验,成功化解蓝玉之乱,稳固朝局,继续推进新政,那么……贫僧这些许暗中推波助澜的‘罪过’,又有何紧要?陛下已然证明,大明在陛下手中,足以应对风浪,无需额外的、更复杂的‘布局’。”
朱标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更复杂的‘布局’?此言何意?”
姚广孝垂下眼帘,复又抬起,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陛下可知,为何历朝历代,总难逃盛极而衰的循环?除了土地兼并、外敌入侵等显因,更深层处,乃是维系天下的‘道统’与‘法统’逐渐僵化、背离人心。孔圣之道,本为活水,后世却常成教条,为既得利益者所用,成为阻挠变革的盾牌。”
他话锋一转,石破天惊:“若陛下在此番考验中落败,或犹豫不决,或处置失当,导致新政夭折,朝局倒退,甚至江山不稳……那便证明,单凭陛下与当前朝堂之力,或许不足以打破这循环,引领大明走向真正的‘万世之盛’。那么,贫僧或许就需要启动另一项更为深远,也更为彻底的‘布局’。”
他停顿片刻,一字一顿:“比如,遴选一位……更合适的‘真命’,或推动一场对‘道统’源头的重塑,以期从根本上,为华夏打开新局。而曲阜孔家,作为天下文脉所系、道统象征,自然是这棋盘上,最关键的一子。”
此言一出,石室内的空气仿佛彻底冻结。连侍立一旁的锦衣卫指挥使都骇然变色,手按刀柄,杀气陡升!这妖僧,竟敢妄言废立,甚至图谋动摇孔圣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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