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雷霆雨露（2/2）

“国公爷，陛下此举，看似轻轻放下，实则……是在敲打您啊。”一位心腹幕僚低声道，“经此一事，日后我等在海上行事，恐怕要多受掣肘了。”

“敲打？”蓝玉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戾气，“我蓝玉为朱家天下流过多少血？如今四海未靖，就用完想扔？没那么容易！”他将诏书狠狠揉成一团，“陛下被那些只会耍嘴皮子的文人蒙蔽了！他们懂什么开疆拓土？懂什么强兵悍将？”

他越想越觉得是文官集团和新政派联手在打压他。“邵永善老匹夫！还有那个姚广孝，看似与世无争，谁知背地里有没有给那些清流出什么阴损主意！”

“国公爷，息怒。”另一位将领沉声道，“陛下终究是倚重我等武人的。只是眼下，还需暂避锋芒。待风头过去，海疆若有变故，还需仰仗国公爷擎天保驾！”

这话让蓝玉稍稍冷静，但也更加坚定了他要牢牢掌握军权，甚至进一步扩大影响力的决心。“传令下去，各部加紧操练，尤其是水师！被拿问的那个蠢货，他的家人要好生抚恤。让兄弟们都知道，跟着我蓝玉，就算一时吃亏，也绝不会让兄弟们寒心！”他要凝聚军心，让陛下知道，大明离不开他蓝玉，离不开他们这些武勋！

翰林院典籍处，油灯如豆。

姚广孝听着小内侍低声禀报着朝会的结果和蓝玉府邸的动静，脸上无波无澜。对于蓝玉仅受薄惩，他毫不意外。帝王平衡之术，本就如此。

“狂怒而未失智，受挫而更积怨……凉国公，果然未曾让人失望。”他轻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蓝玉的反应，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这把野火，并未被扑灭，只是被暂时压抑，反而燃烧得更加内敛而危险。

他铺开一张新的宣纸，并未继续注释经典，而是开始撰写一份看似与当前局势毫无关系的《南洋风物志略》。其中，他重点描述了南洋诸番的分布、物产、兵力强弱，以及佛郎机人在南洋可能的据点、航路和彼此之间的矛盾。他引经据典，考据详实，文笔朴实，仿佛只是一篇严谨的学术着作。

但在字里行间，他却巧妙地暗示：欲制佛郎机，必先稳住南洋；欲稳南洋，则需“因俗而治”，“以番制番”，甚至必要时，展示“雷霆手段”清除不安定因素，而这需要前线将帅拥有极大的临机决断之权和对周边形势的深刻理解。

他知道，这份《志略》不会直接呈给蓝玉，也不会直接呈给皇帝。它会通过某种“偶然”的渠道，比如某位与清流交好、又关心时务的翰林学士，在适当的时机“发现”并上呈。它会被视为一份有价值的参考资料，但其内核所蕴含的“扩大前线将领权力以应对复杂局面”的思想，会像一颗种子，落入不同的土壤——在朱标那里，可能引发对前线指挥体系的思考；若机缘巧合落入蓝玉或其亲信眼中，则无异于为其下一步的行动提供了“理论依据”和突破口。

“星火之光，或可指引前路，亦可……诱人飞蛾扑火。”姚广孝吹干墨迹，将文稿小心收好。他就像一位耐心的渔夫，不断地抛洒着思想的饵料，静待哪一条大鱼会按捺不住，咬上那隐藏着致命钩刺的诱饵。

雷霆过后，表面上的风波暂时平息。但蓝玉心中积郁的暗火，与姚广孝悄然布下的毒谋，却在帝国的肌体深处继续蔓延、渗透。朱标凭借高超的政治手腕维持着平衡，但这平衡之下，是愈发汹涌的暗流。帝国的命运之舟，在看似平静实则暗礁密布的水域中，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