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演算庭的蠕虫(2/2)
而所有这些碎片中,都隐约指向同一个核心信息:在演算之庭为各个“实验场”设定的基础运行规则(即“天道”或“世界法则”的底层代码)中,存在一个极其隐秘的、周期性出现的“自检冗余协议”。这个协议原本是为了防止系统过度僵化或出现重大逻辑悖论而设置的“安全阀”,会在特定条件下,短暂地允许极小范围内的“非标准数据”存在或流动,以便系统进行压力测试和算法优化。
但这个“安全阀”的位置和触发条件,是演算之庭的最高机密之一。
就在江眠被这些混乱记忆冲击得意识发晕,几乎要被同化为这“老爷爷”数据体的一部分时,她左眼薪火核心处,那枚从契约引信中撕扯下来的淡金色符文虚影,突然自动旋转起来,发出一阵轻微的、奇特的共鸣!
“老爷爷”数据体面部那翻滚的人脸漩涡猛地一滞!所有哭泣的人脸同时转向江眠左眼的方向,露出了一种混合着惊愕、狂喜与更深悲哀的复杂表情。
一段相对清晰、但依旧破碎的意念,断断续续地传递出来:
“钥……匙……碎……片……”
“第……七……观测区……‘民俗异常数据库’……深处……”
“小心……守门人……它……已非……原初……”
“数据……亦有……尸变……”
传递完这些信息,“老爷爷”数据体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庞大的身躯迅速崩解,化为无数暗淡的光点,融入了周围的数据淤积区,只留下一声悠长的、仿佛解脱又似不甘的叹息,在粘稠的数据空气中缓缓消散。
江眠剧烈地“喘息”着,努力消化刚才得到的信息。钥匙碎片?第七观测区?民俗异常数据库?守门人?数据尸变?
线索似乎越来越具体,但也越来越诡异。
她想起小女孩提到过的“坏掉的门”和门后的吵闹可怕。难道就是通往那个“民俗异常数据库”的门?而守门人,已经发生了某种可怕的异变?
就在这时,整个数据淤积区突然震动起来!远处传来尖锐的、仿佛无数齿轮卡壳又强行运转的刺耳噪音!周围的破碎记忆画面开始急速闪烁、扭曲,然后一个接一个地熄灭、消失。粘稠的数据流变得躁动不安,开始向某个方向加速流动。
“检测到高浓度异常数据聚合区出现不明活跃度提升……启动强制清理程序……”
“锁定未登记异常个体e-737……实施抓捕……”
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明确的指令和压迫感。数条比之前更加粗壮、表面流转着猩红色警告符文的数据触手,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穿透层层淤积的数据屏障,朝着江眠所在的位置疾速射来!
清理程序启动了!刚才“老爷爷”数据体的最后活跃,以及她薪火符文的异动,显然触发了系统的警报!
江眠毫不犹豫,朝着小女孩刚才所指的“深处”、也是数据流加速涌向的方向冲去!那里极有可能就是“坏掉的门”所在!
她在混乱、逐渐被“清理”的数据残片中穿行,身后是紧追不舍的猩红数据触手。沿途,她看到许多像小女孩一样的数据残影,在清理程序的光芒扫过时,无声无息地湮灭,连一点痕迹都不留下。这片“数据坟墓”,正在被系统亲手“打扫”。
一种冰冷的愤怒,混杂着兔死狐悲的寒意,在江眠心中升起。这就是绝对秩序?这就是演算之庭维持“平衡”的方式?将一切不合规格的、无法理解的、或者仅仅是无用的,统统抹除?
前方,数据淤积区的尽头,景象豁然变化。
那里出现了一道“门”。
一道巨大、扭曲、极不协调的“门”。它由无数种不同风格、不同材质、不同时代的门扉碎片强行拼接而成——有古老庙宇的朱漆大门碎片,上面还残留着斑驳的门神画像;有西方哥特式教堂的橡木门板残块,雕刻着扭曲的天使;有现代公寓冰冷的防盗门碎片;甚至还有粗糙的木板门、藤编的门帘、锈蚀的铁栅……所有这些碎片被一种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管般的数据流粗暴地黏合在一起,构成了一扇高达数十米、宽窄不一、布满裂缝和突兀凸起的、令人望之生畏的畸形门户。
门框周围的空间严重扭曲,淡蓝色的标准数据流在这里被排斥、扭曲,形成一片污浊的、翻滚着黑暗与暗红数据的混沌区域。门扉本身微微震颤着,从那些裂缝和拼接处,不断渗出粘稠的、仿佛具有生命的暗色数据流,同时传出隐隐约约的、嘈杂无比的声音——有古老的诵经声、癫狂的呓语、痛苦的嚎哭、诡异的笑声、还有如同千万人同时低声祈祷又像诅咒的嗡鸣……正是小女孩所说的“很吵、很可怕”。
而在这扇畸形巨门的前方,矗立着一个身影。
那不能称之为“守门人”,更像是一具庞大、腐朽、由无数数据残骸拼凑而成的“尸骸”。它大致呈人形,但躯干和四肢明显由不同来源的数据模块粗暴嫁接,接缝处流淌着污浊的、不断试图修复又不断溃烂的数据流。它的“头”是一个不断旋转的、由各种破损的监控探头、古老的铜镜碎片、模糊的油画人脸、甚至还有类似傩戏面具残块组成的混乱集合体,每一张“脸”或“镜面”上都映照出不同的、充满痛苦或疯狂的景象。
最令人心悸的是,这“守门人”的胸口位置,插着一柄巨大的、样式古朴的青铜钥匙。钥匙大半没入它的胸膛,只留下布满铜绿的柄部露在外面,钥匙柄上雕刻着难以辨识的、仿佛比演算之庭本身更加古老的纹路。钥匙周围的血肉(数据血肉)呈现出严重的坏死和异化状态,暗红与污黑的数据脓液不断从伤口渗出,顺着它的躯体流下,滴落在地面,腐蚀出一个个冒着气泡的小坑。
它没有主动攻击,只是静静地、僵硬地站在那里,挡在巨门之前。但它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混乱、腐朽、疯狂与极度危险的气息,比后面追赶而来的猩红数据触手更加让江眠感到毛骨悚然。
数据尸变……这就是“老爷爷”警告的“守门人”异变?
前有恐怖尸变守门人,后有系统清理触手。江眠陷入了绝境。
她的大脑(意识核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推理。钥匙碎片在守门人胸口,那很可能就是打开这扇“坏掉的门”(通往民俗异常数据库)的关键,或者至少是“钥匙碎片”之一。但如何拿到?强行夺取?面对这个气息恐怖、状态诡异的怪物,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系统触手在逼近,它们的目标是她,但会不会也攻击这个明显异常的守门人?
电光石火间,一个极其冒险、甚至堪称疯狂的计划在江眠脑中成形。
她没有冲向守门人,也没有试图躲避触手,而是猛地调转方向,朝着侧方一片相对空旷、但数据淤积也较为严重(意味着系统清理需要更多时间)的区域冲去!同时,她将左眼薪火的波动,尤其是核心那枚淡金符文虚影的共鸣,主动、强烈地释放出来!不是攻击,更像是一种……挑衅式的“广播”!
“异常个体e-737,能量反应异常升高!疑似准备进行高烈度抵抗或自毁!优先控制!”系统的判定立刻传来。
那几条猩红数据触手果然被吸引,加速扑向江眠!它们的目标是镇压和回收她这个“高优先级异常”。
就在触手即将合围,江眠已经能感觉到那冰冷、绝对的拘束力场的瞬间——
她将薪火的波动,猛地转向,不是对抗触手,而是如同精准的探针,射向了不远处僵硬站立的“守门人”胸口——那柄青铜钥匙!
嗡——!
淡金符文虚影与青铜钥匙之间,产生了远比江眠预期更加强烈的共鸣!钥匙柄上的古老纹路骤然亮起暗红色的光芒!与此同时,那一直僵立不动的“守门人”,猛地“活”了过来!
它那颗混乱集合体的头颅上,所有“面孔”同时发出无声的尖啸!庞大的身躯爆发出狂暴、混乱、充满毁灭欲的数据流风暴!它的“目光”(如果那些转动的探头和镜面算是目光的话)第一时间锁定了引起钥匙异动的源头——江眠,以及正扑向江眠的猩红数据触手!
在它简单(或者说疯狂)的逻辑里,江眠(薪火波动)和系统触手(清理程序),都是入侵者,都是威胁!
“吼——!!!”
一声无法形容的、混合了金属摩擦、数据错误和疯狂意志的咆哮,从守门人“体内”爆发!它挥舞着由破碎数据模块构成的巨臂,首先狠狠扫向了离它最近、也是最先引起它注意的猩红数据触手!
猩红触手显然没预料到这种情况。它们的主要指令是抓捕江眠,对守门人这种“已登记但高度不稳定环境设施”的处理优先级较低。猝不及防之下,两条触手被守门人的巨臂扫中,表面的猩红符文剧烈闪烁,结构出现明显的扭曲和破损,发出刺耳的电流噪音!
系统提示音变得急促:“警告!环境设施‘第七观测区门户守卫’发生不可控恶性异变!威胁等级提升!启动清除协议!”
更多的猩红数据触手从网络深处涌出,一部分继续追击江眠,另一部分则调转矛头,开始攻击狂暴的守门人!
混乱的战场瞬间形成!守门人疯狂地攻击着一切靠近的数据触手,它胸口的青铜钥匙随着它的动作不断明灭,每一次闪烁都让周围的混沌数据区域更加不稳定,那扇畸形巨门的震颤也越发剧烈。数据触手则凭借数量优势和系统的精准计算,不断尝试绕过守门人的攻击,同时消磨它的数据结构。
江眠,这个引发混乱的始作俑者,此刻却如同暴风雨中的海燕,在触手与守门人攻击的缝隙间艰难穿梭、闪避。她并非毫无目的,而是借着混乱的掩护,不断向守门人靠近,目光死死锁定它胸口那柄随着异动而逐渐松动、似乎要被某种力量拔出的青铜钥匙!
机会只有一瞬!
当守门人再次狂暴地击退数条触手,庞大的身躯因为反作用力出现短暂僵直,胸口的钥匙在剧烈共鸣中向上弹起一小截的刹那——
江眠动了!她将残存的所有力量,连同左眼薪火近乎自毁式的燃烧,全部灌注于一次“突进”!她的数据体化为一道模糊的暖白色疾影,从两条交错攻击的猩红触手缝隙间险之又险地穿过,直扑守门人胸前!
她的手(数据构成的手)抓住了那青铜钥匙冰凉刺骨的柄部!
“呃啊——!!!”守门人发出惊天动地的痛吼,所有“面孔”上的痛苦与疯狂瞬间达到!它本能地挥臂砸向胸口这个渺小的“虫子”!
江眠根本不看那砸落的巨臂,她用尽全身力气,将钥匙向外一拔!
嗤啦——!
伴随着仿佛血肉撕裂又像数据崩断的可怕声响,青铜钥匙被生生拔出了一半!一股粘稠、污浊、充满疯狂意念的暗红色数据脓血从伤口喷涌而出!
巨臂砸下,江眠的身影在最后一刻被钥匙拔出时爆发的暗红光芒吞没。
轰——!!!
守门人的巨臂砸在自己胸口,引发更剧烈的爆炸!青铜钥匙彻底脱离了它的身体,化作一道暗红与铜绿交织的流光,卷着江眠残破的数据体,在爆炸的冲击波和周围混乱数据流的裹挟下,如同被投入漩涡的树叶,翻滚着撞向了后方那扇剧烈震颤、裂缝中透出更加嘈杂可怕声响的——
畸形巨门。
门,开了。
不是正常的开启,而是如同受伤的巨兽张开了布满利齿和脓疮的嘴。黑暗、粘稠、充满无尽诡异低语和扭曲画面的混沌,从门内汹涌而出,瞬间将江眠和那柄钥匙吞没。
在她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她听到了系统急促的警报,守门人濒死的咆哮,以及……门内深处,传来的、一声仿佛等待了许久的、苍老而阴冷的轻笑。
然后,是无边无际的、比数据化过程更加深邃恐怖的坠落感。
她坠入了“民俗异常数据库”。
一个由演算之庭收集、封存、研究的,来自诸天万界无数“实验场”的、最黑暗、最诡异、最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民俗”与“异常事件”构成的,活生生的地狱。
而在她残破意识的最深处,一个冰冷、清醒、与她平时表现出的为救萧寒而疯狂的执念截然不同的念头,如同深水下的冰山,缓缓浮起一角:
(钥匙……拿到了。虽然只是碎片之一……但离‘漏洞’更近了。萧寒……抱歉,你的复活,从来不是我计划的终点,只是……必要的路标之一。毕竟,要骗过‘命运’和‘系统’,首先得骗过……我自己,和我身边所有的人。)
(绝对演算之庭……你们的棋局,我进来了。现在,该我落子了。)
黑暗彻底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