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慈云暂栖,关陇惊雷(1/2)
慈云庵藏在西郊山坳的深处,四周被百年古木环绕,苍劲的松枝交错如伞,将毒辣的日头挡在外面,只漏下零星光斑落在青石板路上。庵前一条小溪潺潺流过,溪水清澈见底,映着岸边的野菊花,将山间的喧嚣隔绝在外,显得格外清幽。主持静安师太年过五旬,面容慈祥,双手合十时指节泛着常年诵经的薄茧——二十年前,崔雨薇的父亲崔县令任汲郡下辖北乡县令时,曾为庵里捐过五百两香火钱(这笔钱当时足够庵里十名尼众三年的用度),还帮她们解决了与邻村的土地纠纷:邻村地主强占庵后三十亩山地种粮,崔县令亲自带人丈量地界,最终将山地还给了慈云庵,这份恩情,静安师太一直记在心里。
秦琼昨日提前派瓦岗斥候送信,静安师太早已备好安置之所。见到王临等人时,她没多问缘由,只吩咐弟子将崔雨薇的遗体安葬在庵后的松林里(墓碑是用庵里一块三尺长的青石打磨而成,没有刻字,只在墓前栽了一株小松树),又把伤心过度、浑身是伤的王临,安置在庵堂后侧一处僻静的禅院。禅院不大,只有一间正房和一个小院,院内种着两株桂花树,地面扫得干干净净,窗台上摆着一盆晒干的蒲公英(可入药),虽简陋却透着安稳。
接下来几日,静安师太每日清晨都会亲自送来干净的僧衣、被褥和素食——素食多是山中的荠菜、马齿苋和自己种的青菜,清淡却养人,偶尔还会煮一锅小米粥(小米是庵里佃户送来的租粮)。她还让懂医术的弟子慧能,带着草药来给王临和秦琼处理伤口:王临额头的裂伤有两寸长,慧能用温水清创后,敷上捣碎的三七(止血效果极佳),再用麻布包扎好,叮嘱他每日换药;秦琼肩头的刀伤深达半寸,慧能便在伤口处涂了熬制的蒲公英膏(消炎止痛),再用纱布裹紧,避免感染。
柳轻眉则寸步不离地守着王临,白天帮他煎药喂服(药是慧能配的活血药方,有当归、川芎等药材),夜里就睡在正房外侧的小榻上,只要王临稍有动静,她就会惊醒。秦琼知道眼下需养精蓄锐,也抓紧时间休息,偶尔会去庵外的山林里巡查——他沿着庵周围三里内的山路走了一遍,确认没有可疑的脚印或炊烟,才放下心来,毕竟高世德和宇文成都都可能派人追查。
一连五日,庵堂里始终风平浪静。汲郡那边似乎真的偃旗息鼓——宇文成都的两百骑兵已退回白马渡,毕竟“瓦岗军主力”的假象让他不敢再贸然行动(上个月瓦岗军刚在荥阳击败隋军主力,杀了名将张须陀,宇文成都也忌惮三分);高世德则龟缩在郡守府,像只惊弓之鸟,一边忙着烧毁府中与瓦岗军往来的书信(光烧信就用了两个时辰,灰烬装了三大筐),一边用重金安抚郡卫的士兵(给每个士兵发了五两银子,承诺事后再赏),生怕他们泄露消息,根本无暇顾及城外的动向。
王临身上的伤多是皮外伤,在草药和静养下恢复得很快。他没浪费这段时间,每日清晨都会坐在禅院的石桌上,将怀中染血的账册和密信逐一展开——账册的纸页已被血浸得发脆,他便用炭笔在粗麻纸上重新誊抄,每抄完一页,就用融化的蜂蜡封好边缘(防止受潮损坏)。为了安全,他还设计了一套简单的密码:用“天干”对应人名(“单雄信”写成“甲三”,“高世德”写成“戊一”),用“斗”代“石”(1石=10斗,所以“五千石粮食”写成“五十斗”),用“斤”代“两”(“五百两黄金”写成“五百斤”),只有他自己能看懂内容,避免万一副本遗失,被外人识破。
第六天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桂花树的缝隙,洒在禅院的石桌上,留下斑驳的光影。王临、秦琼、柳轻眉围坐在一起,桌上放着一壶热茶(茶叶是庵里自制的野菊花茶)和几碟素食(凉拌荠菜、清炒青菜),气氛却有些凝重。
“王兄弟,伤势好得差不多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秦琼率先开口,他奉李密之命保护王临,但如今汲郡已不可回,瓦岗的情况也复杂——李密上个月刚吞并了翟让的势力,内部矛盾重重,他需要王临拿定主意。
王临指尖摩挲着誊抄好的账册副本,纸张边缘被他摸得有些发毛,眼神却格外深邃:“汲郡我们暂时不能回去了。高世德的余党还在郡里,他们认得我们的样貌;宇文成都虽然退了,但肯定还在盯着‘虎符’和‘证据’,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那...回瓦岗?”秦琼眼中闪过一丝期待,瓦岗军如今占据荥阳、梁郡等七八个郡县,势力正盛,若王临能带着这份证据回去,必然能得到李密的重用。
王临却缓缓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瓦岗虽能避祸,但李密心思深沉——你忘了?去年他为了吞并孟让的队伍,故意泄露孟让的粮道,借隋军之手削弱孟让的实力。我们手中的证据太重要,贸然回去,他说不定会把我们当棋子,甚至吞掉证据,独自邀功。”他抬头看向秦琼,语气变得郑重,“秦大哥,我需要你帮我做两件事,这两件事,关乎我们能否真正摆脱危机,甚至...为日后铺路。”
“你尽管说!只要我秦琼能做到,绝不推辞!”秦琼立刻坐直身体,双手握拳,眼中满是坚定——之前在郡守府外,王临不顾危险救他脱困,这份恩情,他一直记在心里。
“第一件事,你立刻返回瓦岗,将这份账册副本交给蒲山公李密。”王临将账册副本递到秦琼面前,指尖点在纸上,“告诉他,这不仅是高世德贪墨通敌的铁证,更是能让汲郡乃至整个河南官场震动的‘炸弹’——账册里记录了高世德三年贪墨粮食三万七千石(相当于汲郡半年的税粮)、白银五千三百两,私通瓦岗七次,每次最少送粮三千石、生铁五百斤,这些数字足够让朝廷震怒。让他务必这样做:一方面,通过御史台的线人,把高世德的罪证捅到东都洛阳,让朝廷严查;另一方面,要巧妙地把这份证据的‘来源’,透露给关陇集团的人——尤其是那些与宇文阀有仇的老臣!”
“关陇集团?”秦琼愣了一下,他知道关陇集团是掌控隋王朝命脉的势力(隋杨皇室、宇文阀、陇西李氏等都属于关陇集团),却不明白为何要把证据透露给他们。
“不错!”王临眼中闪烁着精光,语气带着一丝笃定,“特别是陇西李氏的人,比如左卫大将军李神通(他是李渊的堂弟,与郕国公李浑是旧交)、原礼部尚书苏威(当年曾为李浑辩解,被宇文述排挤罢官)。你要让他们知道,这份证据是‘李临’拿到的——也就是我,郕国公李浑的后人,在揭露宇文阀及其爪牙的罪行!”
秦琼这才恍然大悟!王临这是要借刀杀人——关陇集团与宇文阀本就有权力之争,郕国公李浑当年被宇文述以“谋反”罪名构陷,全家三十余口被斩,更是关陇集团的心病。如今“李浑遗孤”拿出宇文阀爪牙的罪证,关陇集团必然会借机发难,既能转移宇文阀对他们的注意力,又能让“李临”的身份被关陇集团记住,为日后投奔陇西李氏铺路!
“我明白了!此事我一定办妥!”秦琼郑重地接过账册副本,小心翼翼地折好,塞进贴身的衣袋里(还在外面裹了一层油纸,防止汗湿)。
“第二件事,”王临转向柳轻眉,语气柔和了些,“轻眉,你从小跟着你爹在山里采药,熟悉汲郡周边的山林地形,还能辨识草药。我需要你帮我绘制一份从汲郡通往陇西的隐秘路线图——路线要避开官道、驿站和主要关卡(比如汲郡西边的‘黑石关’、陕州的‘函谷关’),越隐蔽越好,最好能标注出山间的水源、可以落脚的山洞,还有需要避开的猛兽出没地(比如黑熊、野狼常出没的区域)。”
“陇西?”柳轻眉惊讶地睁大眼睛,手中的茶杯晃了一下,茶水差点洒出来,“王大哥,你要去陇西?那里离汲郡足足有一千二百里路,走山路至少要六十天,路上不仅有野兽、劫匪,还有可能遇到官府的盘查(最近朝廷在严查‘瓦岗余党’),太凶险了!”
“我知道凶险,但陇西是我们唯一的生路。”王临点头,语气坚定,“汲郡已成死局,瓦岗非久留之地,宇文阀和朝廷的追捕迟早会来。而陇西是关陇李氏的根基所在(李渊父子此时正在陇西招兵买马),也是这具身体原主人‘李临’可能的故土——李浑当年的封地就在陇西成纪。只有到了那里,凭借‘郕国公遗孤’的身份和手中的证据,我们才能真正站稳脚跟,积蓄对抗宇文阀的力量。而且陇西远离中原战乱,去年一年只发生过两次小规模匪患,相对安稳,也能让我们喘口气。”
柳轻眉看着王临眼中的坚定,知道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她咬了咬嘴唇,最终点了点头:“好!我尽力!我爹以前采药时,走过很多没人走的山间小路,我还记着一些——比如从黑松岭到清溪谷的近路,比官道近二十里。我会把能想到的都画下来,保证路线安全。”
“秦大哥,”王临又看向秦琼,补充道,“你送完信后,不必立刻回来。李密若有安排,你就听命行事,毕竟你是瓦岗的将领,总不能一直跟着我。但若是有机会,你要帮我留意两件事:一是宇文成都的动向,看他是否还在追查‘李临’的下落;二是汲郡的后续情况,高世德有没有被处理,宇文阀有没有新的动作。有消息的话,就通过瓦岗在陇西的暗桩(比如天水的‘益生堂’药铺)传给我。”
“你放心!这些事我都会记在心里,一有消息,绝不敢耽误!”秦琼抱拳行礼,语气诚恳,“我秦琼这条命是你救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卯时刚过),秦琼就收拾好了行囊——只有一个小包袱,装着两件换洗衣物、十斤干粮(庵里给的麦饼)和一壶水。他没惊动太多人,只和静安师太行礼告别,便悄然离开了慈云庵,身影很快消失在山间的晨雾中(他选择走东边的小路,避开可能有人巡查的官道)。
王临站在禅院门口,望着秦琼远去的方向,直到那道身影变成一个小黑点,才缓缓转头,看向东方汲郡城的方向——那里的天空泛着一丝微光,隐约能看到城头的旗帜,仿佛隐藏着无数未知的危险。他心中思绪万千:秦琼会不会在路上遇到盘查?李密看到证据后,会不会按他的计划行事?关陇集团的老臣们,会不会在意“李临”这个“遗孤”?
接下来的三天,柳轻眉几乎每天都在绘制路线图。她找来庵里弟子用的粗纸(一尺宽、两尺长)和炭笔,趴在石桌上,一边回忆父亲带她走过的路,一边在纸上标注:
- 第一段:汲郡西郊→黑松岭(全程三十里,山路平缓,岭上有山泉,可取水);
- 第二段:黑松岭→乱石滩(全程二十五里,滩上石头锋利,需穿厚底鞋,避开正午暴晒,否则容易中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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