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囹圄之中,绝境筹谋(1/2)

囚室的石墙像浸了三冬的寒冰,寒气顺着衣料的缝隙往骨缝里钻,连呼出的白气都能在半空凝住片刻。空气里裹着陈年的霉味,混着墙角枯草的涩气,一吸进喉咙就痒得发紧,王临忍不住低咳了两声,胸腔里都带着凉意。他坐在粗糙的草席上,席子的硬刺扎得后腰发疼,却顾不上调整姿势——手腕上的铁链“哗啦”蹭过地面,冰凉的铁环死死硌着腕骨,早已勒出一圈红痕,可这点痛,竟压不住他眼底的平静。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草席的纹路,忽然触到一个硬物——是之前柳轻眉塞给他的麦穗帕子。不知何时从怀中滑落,边角沾了些尘土,纤维却依旧柔软,凑近鼻尖,还能闻到淡淡的皂角香。那香气很清浅,却像春日里刚抽芽的柳丝,一下子戳破了囚室的冷硬,勾得记忆翻涌起来。

他想起昨夜巡哨前,柳轻眉在值房的烛火下给他缝补战袍。她指尖捏着细针,线头在舌尖抿了抿,眼神专注得像在核对最紧要的粮账:“这处磨破得厉害,我多缝两道针脚,耐穿。”烛火晃在她脸上,把细绒绒的汗毛都照得清晰,说话时,鬓边的碎发垂下来,扫过脸颊。他伸手替她拂开,指腹不经意蹭到她的耳垂,温热的触感让两人都顿了顿——她瞬间红了脸,耳尖像染了胭脂,慌忙把缝好的战袍递过来,还裹着一块刚烤好的粟米饼。“里面夹了芝麻,你爱吃的,巡哨时饿了吃。”她的声音细了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王临当时接过饼,还带着陶灶的温度,咬一口,芝麻的香混着粟米的甜,顺着喉咙暖到胃里。他记得自己还逗她:“账房姑娘怎么还管起饭了?不怕徐将军说你徇私?”柳轻眉却瞪他一眼,眼底藏着笑:“你守着黎阳仓,我守着粮账,你饿肚子,万一误了巡哨,我这账也没法算。”说着,又从袖袋里摸出颗晒干的红枣,塞到他手里:“路上含着,解乏。”

那红枣的甜、粟米饼的香,此刻仿佛还在鼻尖萦绕,连指尖都像残留着她缝补时的温度,让这冰冷的囚室多了丝暖意。王临把帕子叠好,重新揣回怀里,贴着心口,像是能护住这点温度。

王临收回思绪,目光落在囚室唯一的小窗上——窗外飘着细雪,雪粒不大,却密,落在窗棂上,瞬间融化成水,顺着木缝往下淌,留下一道深色的印子。他指尖开始有节奏地敲击着膝盖,声音在空荡的囚室里格外清晰,每一下,都像在梳理乱麻般的局势。

王伯当的密信漏洞太明显了。窦建德早年在河北收拢流民,向来以“仁义”立名,《隋书·窦建德传》里明明白白写着“每获士人,必加礼待,言词温厚,不称名姓”,这般惜才的人,若真要策反瓦岗将领,绝不会用“献城”这般露骨的字眼,更不会指名道姓要“王校尉”——这分明是急着扣罪名,怕夜长梦多。

再说流民兵。一千二百人中,三百甲士是他亲手训练的,每天天不亮就上校场,拉弓要拉满三石,列阵要在雪地里站半个时辰不动,连劈刀都要练到手臂发麻。这些人多是去年黎阳仓缺粮时,受瓦岗接济的流民,有个叫狗子的小兵,去年冬天快饿死了,是王临把自己的粟米饼分给他,后来才跟着入了伍。这群人认的不是瓦岗的旗号,是他这个“王校尉”,王伯当想动他,却忘了这群人的忠心——这就是他的破局点。

“来人!”王临朝着牢门喊,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像淬了冰的钢。

狱卒叼着根干稻草走来,穿着件打补丁的棉袄,袖口沾着油污。他踹了踹牢门的铁栏,发出“哐当”一声脆响,震得人耳朵发嗡:“喊什么?死到临头还不安分!通敌的罪名都扣上了,还想折腾?”

“你去禀报徐将军,”王临盯着他的眼睛,目光锐利得像刀,能戳进人心里,“就说王临有破敌之策,关乎黎阳仓存亡。若他不见,三日后王世充的大军一到,城破之日,你我都得死在他的刀下!”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些,补充道,“你只需原话带到,徐将军若问起,提‘流民兵’三字即可。”

狱卒被他的眼神镇住,嘴里的稻草“啪嗒”掉在地上。他虽瞧不上这个“通敌犯”,可王世充的凶名谁都怕——上个月有个逃兵从洛阳过来,说王世充破城后,连老弱都不放过。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嘟囔着“等着,要是将军怪罪,有你好果子吃”,转身跑了,棉鞋踩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

消息传到仓廪署时,徐世积正对着案上的城防图发呆。案角的茶早已凉透,茶沫子结在碗边,像一层灰。他眼窝发青,眼底满是红血丝——昨夜守到后半夜,王世充的斥候已经摸到了城下,箭簇钉在城门上,嗡嗡作响。听到亲兵说“王临有破敌之策”,他猛地抬头,指尖攥紧了笔,笔杆都被捏得发白——他本就不信王临通敌,那小子从入伍起就跟着他,打宇文阀时,连命都敢拼,怎么会通敌?可王伯当拿着“密信”,又在将士面前喊着“查内奸”,他迫于压力,才暂押了王临。如今大敌压境,若王临真有办法,或许是黎阳仓唯一的转机。

“让他来。”徐世积沉声道,又补充了一句,“别解镣铐,屏退左右,只留独孤将军。”

独孤凤是半个时辰前刚从城头下来的。她站在徐世积身侧,银甲上还沾着城头的雪,雪粒落在日光纹上,没来得及化,像撒了把碎银。烛火晃着,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挺拔得像棵松。其实昨夜在城头守到三更时,她就觉得心里不踏实——王临向来准时巡哨,可昨夜却没见着人,她还特意让人去值房问,得到的回复是“王校尉被王将军叫走了”。今早听到王临被收押的消息,她当即就去找徐世积,说“王临的为人,末将清楚,定是有误会”,可徐世积当时只叹着气说“再等等”。

现在听到王临要来,她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她见过囚室的样子,阴冷潮湿,他身子虽壮,可在里面待久了,怎么熬得住?

王临被押进来时,铁链在青砖上拖出“哗啦、哗啦”的响,声音刺耳。他穿着件单薄的囚服,领口磨破了,露出一点锁骨,腕上的红痕在苍白的皮肤下格外显眼。可他走得稳,头也没低,像是不是来受审,而是来议事。

“王临,你有何话讲?”徐世积的声音带着疲惫,目光扫过他腕上的铁链,又快速移开——他看着这孩子长大,实在不忍心。

“将军!”王临躬身行礼,铁链的冰凉顺着手臂蔓延到肩头,却没让他弯腰的弧度变浅半分,“卑职蒙冤,死不足惜!可黎阳仓那一千二百流民兵,不能没人管!”他抬眼,目光灼灼,像燃着两簇火,“这流民兵,是卑职从流民里挑的——去年冬天,他们在仓外冻得快死了,是将军开仓放粮,是卑职带着他们练本事,让他们能靠自己活下去。三个月训练,三百甲士能扛住宇文阀的轻骑兵,其余人也能操弩守城。他们认的是我,不是王伯当,更不是旁人!”

徐世积的眉头拧得更紧——他怎会不知?昨日流民兵巡哨时,有个小兵叫陈三,偷偷拉着他的亲兵问“王校尉去哪了?是不是出事了”,那眼神里的慌,骗不了人。若再拖下去,不用王世充来打,流民兵先哗变了。

“若将军信我,”王临继续道,声音更沉了些,“暂释我出狱,让我重掌流民兵。我立军令状:三日之内,必守住城西、城南!若有失,或查有通敌实据,甘愿受千刀万剐之刑,绝无半句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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