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暗箭难防,通敌之罪(1/2)
黎阳仓的风裹着残雪,像淬了冰的刀子,刮过城头时带着尖啸,卷起的雪沫子打在垛口的青铜兽首上,簌簌作响,又顺着兽首的纹路往下滑,在下巴处积成小小的冰棱。城西二十里外,王世充的五万大军扎成连绵的营寨,黑色的“王”字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旗角扫过积雪的帐篷顶,扬起细雪;营火密密麻麻铺在旷野上,昏黄的光映着雪地,像极了漫山遍野的鬼火,连空气里都飘着马粪和劣质酒的酸腐味。
城北的地平线上,窦建德的“夏”字大旗隐约可见,明黄色的旗面在灰蒙的天色里格外扎眼,旗下骑兵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把半边天都染成了土黄色。马蹄声虽远,却像闷雷般敲在每个人心上——那声音不是散乱的,是整齐的、沉重的,每一下都震得地面微微发颤,连城根下冻硬的土块都在轻轻跳动。这座囤着瓦岗命脉的仓城,此刻如同惊涛里的破舟,船板已裂,桅杆摇摇欲坠,随时可能被两路大军的巨浪吞没。
仓廪署内,烛火跳得厉害,火苗时而窜起半尺高,时而缩成豆大的一点,将众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的地图上,忽明忽暗,像鬼魅般晃动。徐世积按着案几,青灰色战袍肩头沾着的雪还没化,冻成了硬邦邦的冰壳,他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连眼白都透着疲惫的黄——他已两夜没合眼,案上的茶水凉透了,杯底积着一层沉渣,他却连端起的力气都没有。
“王世充前锋过了十里铺,半个时辰前,斥候看到他们在那边砍树造攻城锤。”徐世积声音嘶哑,像被砂纸磨过,指尖重重戳在地图上“黎阳仓”三个字上,指甲几乎要嵌进纸里,“窦建德的人到了卫河以北,骑兵扎了三个营,看阵仗,至少有三万骑。两路加起来十万兵,咱们满打满算五千人,流民兵占了一半,大半是刚放下锄头的农夫——怎么守?”
“死守!”独孤凤往前一步,银甲碰撞的脆响打破死寂,她抬手拂去肩头的雪,动作利落,眼底却燃着决绝的光,“仓城夯土是用糯米汁混石灰夯的,刀斧难破,更扛得住攻城锤;护城壕沟三天前就灌满了水,昨夜零下十几度,早冻成三尺厚的冰墙,骑兵冲不过来!粮道虽断,地窖里的存粮够撑三个月,只要撑到魏公援军来——”
“援军?”王伯当突然冷笑,玄甲上的日光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往案前凑了两步,阴影压在地图上,“魏公刚败了童山,精锐死了七成,剩下的残兵连偃师城都守不住,哪来的援军?独孤将军,别自欺欺人了。”他话锋一转,目光像毒蛇似的缠上王临,那眼神里的恶意,连烛火都似被冻住,“依我看,守城难,不是因为兵少,是因为城里有内鬼,要跟城外的贼寇里应外合,把黎阳仓双手奉上!”
“内鬼?”徐世积眉头拧成疙瘩,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你指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王伯当猛地抬手,直指王临,声音陡然拔高,震得烛火又跳了跳,“就是他,王临!”
“你胡说!”独孤凤瞬间变了脸色,银甲下的手攥紧了剑柄,指节泛白——她想起昨夜三更,王临巡哨到西城,见她靠在箭楼柱子上打盹,悄悄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盖在她身上,还低声说“独孤将军别硬撑,值房里我让柳姑娘温了姜汤,加了驱寒的干姜,你去喝两口”。那披风上还带着他身上的粟米饼香,这样的人,怎么会通敌?
王临心头一沉,却没慌——他早料到王伯当会来这手。自从上次黑石渡截了窦建德的粮车,王伯当就处处针对他,说他“抢了功劳”。他往前走了半步,目光坦荡地迎上王伯当的视线,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卫河水:“王将军,说话要讲证据。你说我通敌,证据在哪?空口白牙,谁不会说?”
“证据?”王伯当笑得阴狠,从怀中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信纸泛黄,边角磨损严重,还沾着些褐色的泥土,像是从泥里挖出来的,“斥候在卫河边上截的,窦建德给你的密信!你自己看,这是不是你的‘手笔’!”他展开信纸,念得声如洪钟,每个字都像钉子似的往众人耳朵里扎:“‘王校尉台鉴,约定三日后酉时,城西举火为号,献城门迎夏王入城,黎阳仓粮草,当为夏王入主中原之资’——黎阳仓的校尉,姓王的只有你一个,这‘王校尉’,不是你是谁?”
“假的!”独孤凤急步上前,伸手就想夺过信,却被王伯当往后一躲,抓了个空。她气得胸口发闷,银甲都跟着微微起伏:“这字迹生硬,笔画歪歪扭扭,窦建德手下的文书我见过,写的是柳体,圆润有力,哪会是这种鬼画符?还有这印章,夏王的印是龟纽,这上面刻的是兽纽,连边缘的裂纹都仿得粗糙,一看就是伪造的!”她转头看向徐世积,语气带着恳求,眼底的急意在烛火下格外明显,“将军,王临上次还截过窦建德的粮车,杀了他三个亲卫,窦建德恨他还来不及,怎么会跟他勾结?这是构陷,是王伯当故意栽赃!”
徐世积拿起信,指尖摩挲着字迹——确实别扭,墨色深浅不一,像是写的时候手在抖;他又翻到背面,印章的印泥是新的,没有陈年旧信的暗沉。可印章上的字却仿得极像,连“夏王建德”四个字的间距都分毫不差,连边缘的裂纹都仿得惟妙惟肖。他抬眼看向王临,见他眼神坦荡,没有半分慌乱;又看向王伯当那张得意的脸,心沉到了谷底:王伯当是李密的亲信,此刻抛出这“铁证”,若是他护着王临,王伯当立刻会发密信给李密,说他“包庇叛贼,意图不轨”;可若不处置王临,王伯当再在士兵里煽风点火,说“校尉通敌”,军心必乱,这仓城不用打就先垮了。
“将军,这信是伪造的!”王临往前走了一步,目光扫过帐内的亲兵,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我与窦建德,只有过厮杀,没有半分勾结!上次在黑石渡,我带五十流民兵截他的粮车,杀了他三个斥候,还夺了两百石粟米,赵锋的人、城西的流民都能作证!那粮车现在还在东仓,上面的‘夏’字标记都没刮掉,将军可以去查!”
“作证?”王伯当嗤笑一声,往地上啐了一口,“赵锋是你的人,他的话能信?流民更是一群见风使舵的东西,给点粮食就什么都敢说!徐将军,这可是通敌大罪,是要株连的!不拿下他,士兵们怎么信咱们?到时候内忧外患,黎阳仓就真完了!”他这话像刀子,精准地戳在徐世积最痛的地方——黎阳仓一丢,瓦岗就没了粮草,数十万弟兄只能喝西北风,他就是瓦岗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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